《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40、正太连王

　　连王威严的坐在大殿上，声音飘荡在殿内，分外威吓：“你这趟差事办的不错。来人哪，赏它一碗八宝粥。”
　　雪瑟大喜过望，伏下频频磕头：“多谢连王。”
　　结果侍者端来的八宝粥，一饮而尽，舌尖伸出，贪婪的舔尽碗中残存。
　　这可不是民间的八宝粥。由妖界八样灵草熬制，对提升妖法，加速修炼有极大的功效，喝下它，不啻于吃下一颗百年内丹。
　　“你说，穷奇带回来一名人间女子？”
　　“是。”喝下八宝粥，精力暴涨。
　　连王沉吟片刻，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樊篱也跟来了，就在她房间？”
　　恭敬回答：“是。”
　　“他们把她安置在哪儿了？”这倒奇怪，穷奇樊篱都近千年不管妖界事务，怎地突然都冒了出来？
　　“给大小姐准备的房间…”
　　连王恼怒，咔的一声，把座椅扶手拍断：“胡闹！区区一个凡夫俗子，怎敢住在我为侄儿准备的房间里！”
　　雪瑟连连顿首：“穷大人说她同大小姐关系匪浅，又没有其他地方好住，所以…”
　　连王本站起来暴怒，闻言停下：“穷奇说的？”唔，它的忠心日月可鉴，想来有它的道理…
　　沉吟片刻，道：“你下去吧。命人好生看管苏瑾。”
　　雪瑟退下。心中再次对连王崇敬不已——先不发作他，且给他凉一段时间，等他焦躁不安又心慌失措的时候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怕他不从？唔，连王不愧妖界统领，心机深沉诡计多端…
　　连王在大殿上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带路，去看看。”率先走出大殿，毛毛躁躁哪里有王之威仪？

　　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绣娘瑟缩着窝在她身后，紧紧揪住她的衣角。谈小春无语，悄悄说：“你不要总是怕嘛，他一点也不可怕呀。”
　　绣娘坚定的摇头：“很可怕！”
　　她纳闷，皱鼻子，问：“你是连王？”
　　对方点头。
　　不甘心，再问：“妖界之王？”
　　对方再点头。
　　她哈哈仰天笑，伸手，精准的捏住他脸颊肉，左捏右捏，玩的不亦乐乎。事出突然，不说威严的连王呆在当场，他紧随的护卫相互觑看，手按剑上气势不出。千年来，千年来，从没人胆敢如此对待妖界之王！
　　他是前任连王‘玄天’的弟弟，同是玉胎天成，天性尊贵，纵横跋扈于雁荡山，偶一日玄天路过，自游仙手下救出闯祸的他，笑笑说你是玉胎，我也孤身一人，不妨拜个天地做兄弟——玄天入世尚浅，哪里知人间‘拜天地’拜的是夫妻，白头偕老——
　　他做了玄天的弟弟，自此再不愁麻烦。他满天满地闲逛，四下找麻烦，下至地府小鬼；上至天界散仙，哪个没被他的墨棍打伤过？有玄天顶着，他乐得逍遥自在。直到玄天有难，灰飞烟灭，他才回来继承大局，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生为人而资质有不同；生为妖更有等级之分、好劣之别。他没有玄天的智慧，更没有他领军统帅的气魄，只靠一腕铁血，在最初的时光里杀妖无数，胆敢叛乱者，杀！胆敢犯上者，杀！不敬者，杀！蠢蠢欲动者，杀！
　　直杀的天地变色妖界鬼哭狼嚎，方教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不安分份子按捺下了一颗取而代之的野心。
　　妖神说过，终有一日，玄天再世。
　　他同妖神没有过多接触。妖神跟随玄天时，他不甘羁绊，溜出人间游戏，一晃数千年，再相见已无气息。
　　只余呆滞的妖神抱着玄天魂魄散尽留下的一块黑石，神情漠然、表情空洞。妖神妖神，他哪里是妖，蹭在大哥身边千年，忽有一日羽化飞升。妖界，出了个上仙，哼。
　　不过看在他对玄天忠心耿耿，费了法力把黑石化作一块随身玉佩，更念念不忘收集散存魂魄的情分上，让他三分。
　　他杀的人里不乏前朝旧臣，弟接兄位，他们不服。屡屡劝说妖神回来接掌连王之位，统领妖界。
　　忠妖神胜过终玄天，他怎容这种下属苟活于世？索性全部杀掉。有同妖神交好的旧臣逃至他处，苦口婆心想他造反。言道他无大才，不堪重任，只知杀戮不知安抚，妖神身为玄天亲信，跟随多年得他亲传，理当继掌王位，傲视天下，以慰玄天在天之灵。妖神望着无课园，一眨不眨，不肯错过一瞬。撩了一眼旧臣，道：“既如此，我送你去慰玄天之心。”
　　竟是挖了它一颗血淋淋的心，取它筋骨、挖它腐肉、将其一腔鲜血撒在了江南柳下——玄天魂魄存世无几，须得四下搜寻，江南、浣娘初见地。
　　它生不逢时，死而错认，抱错马腿，落得魂魄飞散、血肉不宁、内丹耗尽的境地——妖界规矩，妖死而内丹不灭，或者如同它这类修炼上千年的妖类，即便修为全失，人身腐败，只要存了内丹与一丝骨血凝合，下场再惨，也有从头来过、由零修炼的机会。
　　纵使不能修炼，了不起凝成畜生，也能苟活于世。
　　他听闻后倒吸一口冷气。他所作所为，不过故作残暴以平妖心，飞升了上仙的妖神却是打从骨血里透出了残虐，哪里有半分仙人作为？手段暴虐，不留半分余地。
　　且说绣娘怯生生躲在小春身后，在她看来，自称连王的妖精生的着实面目可憎。一双铜铃大眼，比至博更大；目露凶光，比至徽还凶；悬胆鼻、血盆口；白森森的牙齿不知咬过多少人肉。更兼之气势逼人、散发不容错人的妖气…她在心中啊啊啊的狂叫：
　　他们是妖啊，妖！
　　害她家宅不宁的妖！樊篱再美，骨子里的暴虐嗜杀抹不去；伺候的小婢再通人情，冷森森的腥臭遮不掉。
　　她大着胆子拉谈小春的衣角：“阿春阿春！”
　　谈小春不理，兀自捏的痛快，嘴里不断嘟囔：“好可爱，好可爱，明明就是小正太，装什么大人——喂，你怎么长这样可爱…唇红齿白，目光清澈哩…咦咦，别瞪我，哇，你越瞪我越可爱…”
　　侍卫见连王目光越发森冷，吓得上前一步，宝剑出鞘，喝道：“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又，“速速拜见连王！”
　　谈小春一怔，哈哈大笑：“王？你确定是王吗？但是你真的好可爱，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吧…不对七八岁的孩子没有这么高…十二三？”歪着头，越看越可爱，忍俊不住想去揉搓一番。
　　樊篱上前打个哈哈：“退下退下，都退下。”屏退了连王左右并闲杂人等，拉开谈小春。
　　“你见得到本王真身？”
　　他沉面，厉声。
　　谈小春撇嘴：“小孩子就不要装大人啦…你不要故意使障眼法，我看的出来，你最多十二岁！”
　　樊篱惊讶，仔细打量谈小春，直看到她窘迫不已，横眉立眼：“干嘛干嘛，没见过美女？”
　　呃……
　　虽知她灵识半开，但料想一时半刻清醒不了，哪知她竟能看破连王真身，究竟在装傻，还是它们小觑了无课园的灵力？
　　他很想板住脸，命令拖下她去打二百大板…也许一百…或者五十…三十好了…十下？迟疑着。妖界打板子，不用普通木料，刑罚所用之木，其上加持了妖力，即便修炼日久的妖精们也承受不住，二百大板下去鬼哭狼嚎，脱皮去筋，若无上好良药与别妖助力，根本撑不到明天。她一凡间肉胎，莫说十下，只怕轻轻一击也承受不住。
　　他又对这女子有莫名亲切感…不对不对，谁对她亲切，只为她是无课园的弟子，无课园知道侄女的下落；再说她也是未来侄女婿指定要好生保护的人…一旦侄女找回来，立刻杀了她！
　　连王暗下决心，对，要杀！包括不识好歹的苏瑾——青衣苏瑾、冠绝天下?哼，不过区区凡人，抬举他做侄女婿，他就应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爬到岐山谢恩，乖乖等侄女回来。若侄女看得上他呢，留他一名，好生服侍；若看不上——他面露狰狞，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谈小春喂喂的叫：“挺好看的一张脸，你别皱眉呀，杀气腾腾不适合你耶…小朋友…”不知为何，特想逗弄他。因为他长的可爱？
　　樊篱小心的问：“你，想起来了？”
　　她茫然：“想什么？”
　　“你的从前，过往…”
　　过往？她的过往在无课园嘛。师父捡回她，师兄们照顾她，她三岁以前很聪明，三岁以后却越来越笨…呀，这些儿时决计不该有的画面为何一一出现在她的眼前？
　　就像翻画册，怎么可能有人记得住自己在襁褓里的模样？
　　师父抱着她回了无课园，师兄们高兴的迎上来，围住她；他们争抢着照顾她…三岁已能言，在无课园外山上遇到一个怪人…师父扎在她身上八十九根银针…蠢头蠢脑，文不成武不就，被臭道士笑话…
　　一页一页，装订成册，在她面前急速翻过。
　　她笨，看一页书少说要片刻钟，画册翻得飞快，所有的东西却在她脑海中自动留下印记，串联成片——她居然见到了自己的过去？
　　画册越翻越快，越翻越快，快到只能看清书边翻动的频率，可是内容还是源源不绝…高楼大厦，复式高层、锅碗瓢盆、青葱校园、年少的少女扎着辫子蹦蹦跳跳、父母和煦的笑容、温暖的永远有电视机响动的家…白袍奇异老头出现在面前，对她诡异的笑…看着她叹息，说对不起抱歉…
　　“啊——”她抱住头，痛苦呻吟，疼的站立不稳，缓缓蹲在地上，抱头大叫：“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什么，我看不清，我想不起来——”
　　她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泪水一串串落下，灼痛人心。
　　绣娘吓了一跳，偷觑连王，他面色沉郁，暂时没有杀她们的意思。赶紧蹲下，扶住谈小春，担忧：“阿春，阿春…”
　　看到朋友这般痛苦，她不知道要如何缓解她的痛楚，只能一声迭一声的叫她的名字，温柔的抚着她的额头，一面焦急的抬眼求助：“大夫，求你们找个大夫…”
　　连王身子晃了一下，嘴唇蠕动，尚未发声，被樊篱阻止：“等她自己想！”又静默不动。
　　绣娘绝望，樊篱神色冰冷，并无帮忙找大夫的意思。
　　环顾四周，人生地不熟，身处妖怪的世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只能绝望的搂住谈小春，一同落泪。
　　你爹是玄天，你娘叫浣娘，你是他们亲生之女，是他们的骄傲——白衣男子立水边，回眸一笑如天地开颜，他温柔的注视着，宠溺的叫：“女儿。”
　　女儿…谁的女儿？她无爹无娘，是师父打从山下饥荒饿死的灾民里捡回的孤儿！
　　窗明几净的房间，电视里新闻播报哼哼响，儒雅的男子摆好一桌菜，叫：“小春，吃饭。”
　　她扎着头发走出来，欢叫：“有糖醋排骨，爸爸真好！”
　　爸爸？谁是她的爸爸？
　　她是孤儿，师父抱回她，师兄们养育她，长于无课园，学艺无课园，梦想降妖除魔、惠及天下。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是谈小春，我是茅山降魔者！”伴随一声尖利大叫，她猛的挣开绣娘怀抱站起来，大叫着我是茅山降魔者，随即眼睛一闭，骨碌一下，后仰，重重摔在地板上。
　　绣娘傻眼。看着好容易安静下来却昏厥的谈小春，不知该笑还是哭。
　　樊篱俯身，试一试她脉息，轻叹：“老东西下的倒深。”
　　对推门而入的穷奇摇摇头，穷奇面露失望。

作者有话说

　　呀，我人品爆发~~~
留言留言，不留言的都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