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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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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以后学生会开始纳新,我报了记者团,因为据说记者团的团长是一个非常白净的小哥哥。
记者团的面试地点在钟楼的塔顶,那里空气清新、阳光明媚,风里飘来诱人的烤鸭子味道。只见一个老和尚正在静思湖边钓鸭子吃,诱饵是我们期中考完试留下的废卷子。
上钟楼的路极不好走—全是那种积满灰尘的台阶和扶手,好在我心情激动,未曾被其距离之远给吓到。走到中间有很多扔在地上的烟盒,看起来有很久的年头。到了顶上,风格外大,团长正对我而坐,两位副团长坐在团长的两旁。团长是高二的安雅男,两位副团长是高二的李雪球和刘雅伦。李雪球长得很好看,刘雅伦长得很丑陋。安雅男小哥哥用甜美的嗓音说:
“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高一八班的倪奇云。”我用甜美的嗓音回答。
刘雅伦点头说:“好吧,那你先抽一道题吧。”
我从桌子上的小筒里抽了一张纸,打开,里面写着数字9。
我说:“第九题。”
李雪球点头说:“倪奇云小朋友请听题。你觉得安雅男长得帅吗?请说明理由。”
“很帅,”我用甜美的嗓音说,“我就是因为他长得帅才报名来这里的。”
刘雅伦和李雪球用敌视的眼光对望一眼,安雅男尴尬地说:“倪奇云小朋友,你可以走了。”
下去的路极不好走,但我没有印象。在走廊上,我碰见了于存。
“倪奇云!”他咆哮道,“全校倒数第四!”
“我知道,”我微笑道,“不用你告诉我。”
我为此写了一篇十万字的九股文反思,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高声朗读。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假如我再犯此类愚蠢的错误,就永坠十八层地狱,成为一只孤苦伶仃没有尾巴的公鸭子,或者成为一只颜色不靓丽羽毛乱蓬蓬的母鸭子。”
我读着读着莫凰朝着我笑了。是的,她笑了。
“倪奇云,你个熊孩子!”于存扳着我的右肩,将我推出教室。
为此我又写了一篇二十万字的九股文反思,当着全班同学以及家长的面高声朗读。
朗读的时候我腿在晃、手在哆嗦。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回家以后,我立刻睡觉。
他们两人把我叫醒,然后你一嘴我一嘴地对我进行语言攻击。
“看看人家薛气凝,考了全校第一……”
回到学校以后,班委进行了换届选举。薛气凝以绝对优势当选班长,冯小田落选了,但是被调剂为副班长。莫凰本来竞选的副班长,票数刚好过半,却被冯小田挤去了位子。
我还是没等来莫凰,不过冯小田来了。一看到他那张猥琐的正人君子的脸,我就很想揍他一顿。不过他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打了他一拳—我不但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还一边打一边说对不起。只可惜他既没有感觉到也没有听到。看来只有等到莫凰回来这一切才能够避免—更准确地说,是部分地避免。
期中考试反思会过后,班里那两个数学竞赛的神仙就不怎么在教室里出现了—他们是熊大和董天然。起初熊大和文二称兄道弟,不过自从文二将熊大想当数学老师和他数学考过不及格的秘密告诉周青以后,周青就开始疯狂地传播此事,最终传入了熊大的耳朵。于是熊大和文二就开始互相仇视,文二最后也停止了数竞。当然文二不学数竞也有其他理由,比如说他听不懂老师讲课而且还上课睡觉。董天然则是数学竞赛里最怪异的存在。他有着乌黑的头发、深棕的肤色以及东北的口音,两只小眼四处打量,放出古灵精怪的光。在被问及如何学数竞的时候,他翻个白眼说:
“不学,你就不会;学了,你还是不会。”
他用东北口音说的这句话,语调因此异常婉转。
两位数学竞赛的神仙开始与世隔绝,终日待在一楼的数竞专用教室里听着数竞老师邹宁讲课。邹宁是一个操山东口音的粗壮大汉,对数竞的前景抱有极高的信心。“信息竞赛不就是玩玩电脑?”邹宁手敲黑板说,“还是数学竞赛最有前途!”
这些事情都是周青笑着告诉我的;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已笑成了一团浆糊。
“信息竞赛不就是玩玩电脑!”周青模仿着邹宁的口音、腔调与神态说完这句话,最后笑倒在地上。
除了搞数竞的神仙,还有下棋的特长生,一样终年远离文化课的学习。其中一个名叫牛棋棋,飘飘的头发一直延伸到腰部,坐下来下棋时会延伸到椅子之下。她是为数不多的长发及椅的人。
因此周青用虚无缥缈的语气娓娓讲述为什么下棋好的人头发会长。他是这样说的:“下围棋需要耐心:布局下好了中盘没下好就输了;布局下好了收官没下好就输了;布局下好了计算出错了也输了;中盘下好了布局没下好就输了;中盘下好了收官没下好就输了;中盘下好了计算出错了也输了。收官下好了布局没下好……”
“咔!”我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他说:“……就输了;收官下好了中盘没下好就输了;收官下好了计算出错了也输了;计算没出错布局没下好就输了……”
“咔!”我打断他,“可这和头发长有什么关系?”
他说:“……计算没出错中盘没下好就输了;计算没出错收官没下好也输了。因此下围棋非常累,因此牛棋棋的头发就非常非常长。”
“你说的有道理,”我有气无力地说,“真他妈的有道理。”在他准备给我讲下一个故事之前,我迅速地冲向厕所。
可他一直紧跟着我到厕所门口,跟着我冲进厕所的四号坑里。
“两个男的,”我有气无力地说,“同一个坑里?”
他推开我,自己站在了四号坑的至高点上,问道:
“倪奇云,我创办了一个故事社团,你要参加吗?”
我定神地目视着他的两颗眸子,不自然地说:
“好……好……”
“好极了,”他笑道,“我是社长,你是副社长!”
他解开裤袋开始进行必要的生理工作。我只能离开四号坑,听着水枪落地的声响。
他一边进行生理工作一边给我讲故事。
“在阴晴不定的数竞教室里,在小雪转阴的数竞教室里,在大雨转晴的数竞教室里,邹宁老师布置了一道旷古未闻的数竞难题。
“那道难题是用尺规作图三等分一个角。所谓尺规作图就是用直尺和圆规画图,所谓直尺就是一根长长的尺子……”
“我知道,”我打断他,“说重点。”
“……这根尺子没有刻度。所谓圆规就是把一根针和一支笔固定在一起,把针扎在纸面上,然后转笔,就画出了一个圆……”
说到这里,他结束了生理工作,提起裤子,用脚踩在冲水的踏板上。激荡的水流声中,他忘我地说:
“熊大这厮兴奋地走上讲台开始讲解思路。他摇头晃脑,弯下腰来捡起一根粉笔头,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粉笔头在黑板山写引理,写完引理以后证明引理,证完引理以后用引理,用完这个引理以后,又写了一个引理,写了一个引理以后证引理,证引理后用引理,用引理后写引理……”
他的嘴唇有规律地上下运动,他的嘴唇因为上下运动很快与生满肉的大脸融为一体,他的面容于是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们从厕所里出来,一起去吃饭,路上他仍在说:
“写引理后证引理,证引理后用引理……”
吃完饭后我们回室上晚自习,晚自习很快就开始了。他凑在我耳边说:“证引理后用引理,用引理后写引理……”
晚自习结束了,我们回到了宿舍。他死皮赖脸地上了我的床悄声细语:
“写引理后证引理……”
他开始脱衣服,脱到没有衣服的时候就钻进了我的被窝。
“用引理后写引理……”
他用右手搂住我,团团温暖让我瑟瑟发抖。
“引理引理引理……”
凌晨三点四十一分三秒三,他严肃地说:
“用完最后一个引理之后他结束了证明,留下一串精简而且美丽的式子。那式子充分体现了数学的和谐美以及抽象美。这是一个无比精彩的证明,注定伟大的熊二先生将青史留名。
“注定青史留名而且永垂不朽的熊二先生在已经擦过四十一万三千三百三十三遍的黑板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他打开我的书包,吱啦吱啦的拉链声撕破夜晚的宁静。他从我的《江文生教你写九股》里撕掉一张空白页,又从我的笔袋里掏出一支笔。他一边写一边说:
“10×3=41。呐,就是这个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