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股》姬橙

11、第十一股

　　周一早晨起床时才猛然发现因为记者团的事情要早到，可一看表发现已经六点了。
　　七点钟升旗，记者团要求六点四十到。我匆匆刷牙，喝了一杯漱口水，临走时从桌上拿了一些吃的。出了家门，我发现那些吃的是牙签。我懊恼地晃了晃，几根牙签从上面那个孔里出来、又进去。
　　我走出家门，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到青岛二中。我说。
　　松岭路上的？司机问。
　　对。我说。
　　他长吁一口气，按下油门加起速来。此时已是十一月底了，条条冷风狠狠地往车里灌。他一边开车一边说：
　　“小伙子，你可要好好学习呀……”
　　他一边说一边把车窗关上。
　　“我就是因为当年不好好学习，才到今天的地步……”
　　一辆车突然变道，气得司机猛摁喇叭。他拉开车窗，使出吃奶的力气吼叫：
　　“你全家他妈不长眼睛！”
　　变道的福特小轿车打着双闪悠哉地开着。
　　“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就要起早贪黑干活，一个月挣不了个多少钱……”他既像是跟我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六点三十分，司机把我送到学校，我给了他二十块钱。
　　“小伙子，一定要好好学呀……”
　　临行时，他略带哽咽地对我说。
　　我还看到他好像很羡慕地看着我们的学校。以至于当我走上台阶时，感觉自己正在被他注视着。
　　我花了十一分钟，走过根本没有尽头的台阶，爬到钟楼的顶部，那里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倪奇云小朋友，你迟到了一分钟！刘雅伦生气地说。
　　准确地说我只迟到了四十七秒。不过其实四十七秒和一分钟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我觉得她说的对。
　　倪奇云小朋友，为了惩罚你，今天喂鸭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李雪球亢奋地说。
　　我走下钟楼，取出周末的语文作业喂鸭子。那是十三张九股文的描红字帖。出于先前的观察，我本以为这些鸭子只吃青岛二中的大考试卷。令我惊讶的是，那群鸭子见到九股文字帖后纷纷快乐地晃动屁股。它们争抢着九股文，兴奋地咀嚼着。吃完以后它们响亮地叫了一声。
　　我回到了钟楼顶，对安雅男说：
　　“团长，我喂完鸭子了。”
　　安雅男笑道：“谢谢你了。”
　　接着是良久的沉默，所有人都不出声，一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我对自己被众人如是观看感到异常的欣喜，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目光竟这样统一。
　　“倪奇云，下次记得说不客气。” 刘雅伦用疑惑的眼光瞅着我，良久才来了一句。因此安雅男笑了起来。他说：
　　“好了，我们开始准备工作吧。”
　　我们从书包里取出记录本以及记录笔走到了自己的采访区域里。两只鸭子走到了我的脚边，摆弄着我的鞋带。经过和我耳鬓厮磨的生活交往，鸭子与我建立了亲密的感情。
　　六点五十五分，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主席台上站着一横排双手持小号的人，以及一横排坐在古筝旁边的人。
　　此时我站在高三十一班的队伍后方，准备记录他们是如何欢呼的。这时我们班的队伍也站好了。
　　队伍里莫凰正在扎头发。她穿着雪白雪白的校服外套，蓝黑色的校服裤子，双手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她梳理着那团亮闪闪的乌黑秀发，让它们服服帖帖地靠在自己的肩上。她用右手固定住乌黑瀑布的一边，由左手从上往下柔和地抚摸着。
　　这时她将头向我方向扭了扭，我慌忙地将头低了下来，从自己的书包里胡乱翻出一本书，那是《江文生教你写九股》。
　　《江文生教你写九股》的的一行行字在一颤一颤地闪烁。我用我眼角的余光去打量着她，尽量装出一副思考书中问题的样子。
　　我打量着她，发现她不过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扎头发而已。她的头发垂下来了。
　　我持着九股教材想入非非。此时莫凰已将头发塞入发卡里，发卡上有两颗光滑的小珠子，一颗粉色一颗蓝色。
　　升旗仪式主持人薛气凝踏着凌波微步走上主席台，罗袜生尘的他右手持话筒，左手狠狠掐于腰上，字正腔圆地开始主持。
　　升旗仪式过后薛气凝开始进行国旗下演讲，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极具力量。
　　“我校艺术节即将拉开帷幕……”
　　他说话时手势与语言并行，姿态与感情并重。
　　“我校艺术节吗，马上拉开帷幕……”
　　我忘记要去记录了。
　　“我校艺术节正式拉开帷幕……”
　　高一欢呼高二鼓掌高三做题，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职责之所在。为了庆祝艺术节的开幕，我所报道的三个高三班级开始摇小拇指和中指，有的摇无名指也有的摇食指，还有人竖起大拇指。为了鼓掌庆祝艺术节的开幕，三个高三班级用右手做题用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相触，或用左手做题用右手的小拇指和食指相触。为了欢呼庆祝艺术节的开幕，三个高三班级一边做语文题一边高喊：
　　“sinα=cosα！”
　　他们接着喊：
　　“cosα=tan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