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姑娘》大路哥

5、一只小木鸟

　　天快要亮的时候，周津文刚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刚好听见公鸡咯咯咯打鸣的声音。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了会，这才坐起身穿衣服。走出门的时候，看见院里一位身着红褐色衣服的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正抓着一把稻谷，往院子角落一堆鸡洒去。
　　她理理头发，走去老人身边，微躬了身，礼貌道：“奶奶早。”
　　老人佝偻的腰听见声音就挺起来，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昨天小容说的那个姑娘吧？长得可真水灵。”
　　“奶奶好。谢谢奶奶和顾大夫收留我。”周津文不好意思的笑道。
　　“没事，没事。孩子你还没洗漱吧，老婆子带你去。”老人把手里的稻谷一把洒完，掏出帕子擦了手，亲切的拉过周津文就往浴房走。
　　浴房的洗澡水已经倒掉了。“奶奶，顾大夫已经起了？”她问老人。
　　“是啊，小容每天起的早，每天给老婆子做早饭呢，今天一大早他做好饭就出诊去了。”老人往她手里塞了脸盆，盆里放了脸巾和一个小木盒。
　　“木盒子里是盐，给你洗漱用的。盒子好看吧？是小易做的。”老人看到周津文看着她，又解释道，“小易是我小孙子。只是……哎，不说了……”
　　周津文见此也不好再问。
　　……
　　洗漱完之后，奶奶在厨房喊她吃饭，她进门发现顾容已经回来了。
　　顾容似乎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对着她说，“昨天对街的灿灿有点发热，我趁着还早就先过去看了看。”
　　“哦，好。”周津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姑娘，来，来，坐我这来。”老人又笑眯眯的看着她，等她过去坐下来，递过来筷子才说，“姑娘，你叫啥呀。”
　　周津文懊恼，竟然忘了和老人解释清楚，急忙接过筷子，对着老人慈祥的脸，顿时亲切感又升，说，“奶奶，我叫津津。我家在周水村，我昨天被顾大夫救了，他心好就收留我住了一晚……”
　　“没事，没事。我知道，津津啊，饿坏了吧，昨天小容说你身体不好，你今天要多吃点。我一会让小容给你做点药膳补补身子。”老人舀着勺给周津文添粥。
　　周津文过意不去，急忙站起来，“我自己来，奶奶您吃。”
　　旁边的顾容除了她说我叫津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别的动作再没，只是低头喝山药粥。这时看到周津文急的站起来，便开口对他奶奶道，“姥姥，您喝粥吧，您这么客气，周姑娘都吃不下去了。”
　　老人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这孩子！
　　周津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老人又对周津文道，津津你多喝点，对你身子好。
　　“嗯。奶奶您喝。”
　　……
　　吃好早饭，知道周津文一会要回周水村，老人给她拿了一个食盒，装了好些馒头和水递给她。
　　周津文推辞不过，接好食盒一再感谢。
　　老人怜爱地看着她，忽然问，津津你几岁了啊？
　　“我十四了。”
　　“十四啊。”老人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她走进主屋，边走边说，“十四岁比我小易还小呢，他就喜欢做点小玩意，我带你去拿个喜欢的带回去。”
　　周津文昨晚真的很想来顾易房间看看，但这时突然真的要去看了，她又有点害怕。
　　等真的跟着老人进来了，心里又觉得踏实了。
　　房间和顾容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很多木头做的小玩意。真的在床头边放着小木马，桌上摆着很多朵梨花，还有据说会叫的小木鸟。
　　她不假思索的走到小木鸟的前方，摸了摸小木鸟的头，并没有听见有叫声。
　　老人见她第一眼就看中了小木鸟，也没有不舍得，拿起小木鸟就放在周津文掌心，“拿着诶，这个小易也喜欢，有段时间每天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我问他看什么他不说，后来问小容，小容说他要想法子让这只鸟叫布谷布谷。”说着老人就笑了，笑的有点沧桑。
　　周津文也笑了。心里骂：真的又骗我，这大骗子。
　　门口等她的顾容看见她笑之后，脸上有点复杂，只是她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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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老人拜别之后，周津文就和顾容向村口走去。周津文背着顾容的竹篓，顾容拎着周津文的食盒。
　　出了门走了一会，顾容就问，“津津，你想怎么去周水村？”
　　周津文一惊，津津？
　　顾容看她脸色惊讶，径自笑道：你不是叫周津吗？
　　周津文看他木木的脸上有笑意浮现，心下感叹，两兄弟都是美男子。末了，又解释道，我叫周津文，哥哥叫周津武。只是家里人都叫我津津。
　　顾容不理她后一句话，只继续问原来的问题：“那你怎么回周水村？”
　　“一般都怎么去？我没出来过，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坐牛车也要两天。”
　　“怎么会。坐马车去一上午就到了。坐牛车慢点，可能要一天。”
　　“那我想坐马车去，只是……只是我没有带钱……可以向你借吗，顾大夫？“
　　“我叫顾容，你叫我顾大哥也可以。”顾容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答道。
　　周津文不想叫，因为以前叫顾易是顾大哥，现在他死了，她不想让别人占了他称呼。
　　顾容见她不开口，也不逼她，“可以借。不过，你现在回去了，你的病有人给你看吗？”
　　周津文想到自己的病，其实不是很想谈，只是顾容一片好意，不好拒绝，便四两拨千斤，“我的病没事。也有人帮我看，顾大夫别担心我。”
　　顾容没再开口，只点点头，就岔开她一步走上前。
　　到村口的时候，有马车、牛车停在路上接生意，顾容带着她走到马车前，和车夫谈好价钱就帮她付了钱，然后把钱袋给了她，“剩下的钱你拿着防身。这是食盒，饿了路上吃。食盒里还有我给你的药，你也拿着，一个月的量，你先用着。实在疼的话你就一次服一天的量。”
　　见他如此关切的看着自己，周津文也不扭捏，接过东西，郑重对他说：“谢谢顾大夫，我会还你的。还有……谢谢你那天救了我，顾容。”
　　周津文上了马车后，顾容突然掀开车帘，凝眸看着她。她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眼里的内容她一点也读不懂，只觉得蕴含了很多不清不楚的东西，人都好像要陷进去似的。没等她开口问他怎么了，只听见顾容盯着她眼睛，似要看进她心里，接着开口说了一句话。
　　而后，她整个人都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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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容走向药堂，手里还拿着她递过来的竹篓。
　　看着竹篓里一团团的草药，想到她的病，眉间一陇，手紧了紧。
　　微风吹动药堂外的幡，村口行人三三两两，顾容站在药堂门口，看着屋内一排排的药柜，轻轻叹口气。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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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
　　不是你害的。
　　不是你害的，他说。
　　马车已经在官道上奔走，车内帘子一颠一颠地掀起来，沙尘跟着风飞进马车里，好像又飞进她眼里了。
　　周津文是真心感谢顾容救了自己，自己没死，顾容给了活的机会，自然还是要感激的。因为那天坐在江边，脑子里空空的，好像有听见一个年轻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嘴里喊着“去死，去死啊，祸害！都是你！”
　　她那时确实不想活了，掉下江的一刹那，她没挣扎。她想说不定她死了，大家都能好。
　　可是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江边，她又发现自己不敢死了。
　　她想起来，爷爷把她护在身下的时候，虎目里低落的眼泪，听见他弱弱的呼吸里说津津，你要活着，大家都想你好好长大。你得听话。
　　她那时没意识到死字可以来的如此之快，看着爷爷慈祥的目光，她眼泪一串串流下来，“可是她叫我去死，她说我害死了很多人。我以后也会害死很多人……”
　　爷爷伸出手拭去她的眼泪，又伸手捂住她眼睛,“她乱说的，津津不是的，津津是好孩子。”
　　“可是……呜……可是弟弟死了……嬷嬷死了……还有……还有……”
　　“她乱说的，爷爷怎么会骗津津，是她做错了事，不是津津的错。津津相信爷爷吗？”
　　“呜呜……相信。相信爷爷。爷爷对津津好。还有爹爹，娘亲，哥哥……”
　　“是。津津是好孩子，我们都喜欢。津津听话吗？”
　　“津津听话……”
　　“那津津闭上眼睛，等爹爹来了，津津再睁眼……”
　　“爷爷，你怎么，你怎么咳嗽了，呀，什么东西落在我脸上了？是下雨了吗？”
　　“咳咳……咳咳……不许睁眼哦，津津是乖孩子……不是下雨了，是梨花掉下来了……知道梨花吗？”
　　“知道！好多诗都写呢，津津会背好些呢！”
　　“那津津闭着眼睛……背给爷爷听，背的好……背的好的话……爷爷让哥哥……来山上摘山楂……做……做糖……葫芦……”
　　“津津背的可好！”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