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姑娘》大路哥

4、一个快要死的人

　　周津文今晚其实没睡好。睡前觉得顾意肯定会进她梦里来。哪知道自己一直睡不着。
　　其实她心里一直想去看看顾意的房间，之前顾意老是笑嘻嘻地告诉她，他房间可多好东西了，有风筝，有木马，还有会叫的小木鸟。还说他刻的梨花栩栩如生，定要送她一朵。
　　可是……
　　可是他也死了。
　　他也是被她害死的。
　　眼泪突兀地流下来。
　　还有哥哥。哥哥也要死了吧。哥哥之前也在咯血，她站在窗下看到了。那是三个月前，她看到青青姐拿着手绢帮哥哥抹血，眼泪糊了一脸，嘴里念叨她是灾星，哥哥心力交瘁地说青青，别说了，不是津津的错，不关她的事，她听到又该多想了。
　　不，不是，不是我多想。
　　我是灾星。我真的是灾星。我验证了的。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她和哥哥说，去看之前的一个朋友，朋友病了，她想去开导他。哥哥拿她没办法，让青青姐送她去。
　　之后她在虎头山上住了三个月，有空就去找草药，或者去爷爷和爹娘的坟头坐着。青青姐有时候给她带点馒头上山，她就给青青姐一堆草药让她带回去给哥哥。青青姐也说了，她不在的这三个月，哥哥身体很好，只是每天担忧她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第三个月，周津文实在是很想哥哥，一早就自己带着草药回家了。
　　回到家那天，哥哥在院子里打拳，那套拳法就是顾晖爷爷教的，可以强身健体。看到她回来了，心里开心，连忙抱着周津文喊：“津津、津津，我们津津怎么瘦了。”
　　周津文眼泪刷的落下来，也抱着周津武脖子直喊哥哥。
　　周津武赶紧抓住一只母鸡就给周津文炖了，两人一直在厨房说着话。周津文被问的破绽百出。
　　周津武问朋友怎么样了，周津文就说朋友病的重，心情也不好，只好一直寸步不离照顾安慰他。一会周津武问你朋友病的重，没把病气传给你吧，周津文就说没有没有，我身体好得很。问周津文怎么瘦了，没饭吃吗，她又说吃的吃的，和朋友一起吃了很多好东西，还出去玩了，哥哥不要担心。
　　等周津文笑嘻嘻地说完，发现周津武脸色不太好，盯着她，呼呼地问：“你到底去哪了，是不是不听话自己跑出去了？”
　　没等周津文想好怎么回答，青青姐就冲到了厨房，脸色不好，“你怎么做饭了，你身体还没好。”
　　话是对周津武说，眼神却盯着周津文，饱含责怪。她知道是因为她偷偷下山了。
　　周津武笑道，没事，我好着呢，我看津津都瘦成这样了，想做点好吃的给她补补。
　　青青只好瞪了周津武一眼，掀开锅盖，动起手来。
　　吃完饭后，周津文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端起来往井边走去。水缸里的水需要哥哥一桶一桶倒，她也不舍得哥哥劳累。
　　她刚把碗筷摆好，还没擦手就听见青青姐尖叫一声，心间一抖，抬脚就飞奔出去，奔出门槛时没注意一把摔倒在地，膝盖手掌都磨破了，也来不及看，爬起来就往屋里跑，刚到门口，就看见那时的哥哥坐在椅子上，嘴角有血流出来。青青姐在他身边急的转来转去，手里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
　　春天。这是春天。周津文只觉得四周都是凛冽的寒风，直往她心窝子里灌。
　　她看见他哥哥两颊本来要鼓起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喉咙猛地咽了一下，张嘴就道：津津啊，你青青姐大惊小怪，哥没事啊。
　　津津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汪汪的看着他牙齿上沾满了血迹，像是虎头山老虎吃完猎物的血盆大口。
　　青青本来急的乱转，听见周津武喊津津，目光就一下子凶狠起来，像头发怒的狮子，“都是你！都是你！你回来做什么！你回来做什么！津武也要被你害死了！你走，你走啊！！”
　　“青青，你别说话！”周津武沉声喝住她。
　　“别说，还别说！别说你也要被克死！她就是灾星，对她好的人都得死！你不知道吗？！你们一家人好心捡她回来，她却把你们都克死了！”
　　“周青！”每次周津武都能喝住青青，哪知这次真的是管不住了。
　　青青嘴里恶毒的话一句一句往外冒，“在中爷爷带她回家，教她说话，写字，你娘教她医术，你爹每天津津津津地喊，可她呢，恩将仇报，让她乖乖在山下等不要上山，偏不听；让她好好照顾你娘，偏不听，非要跑出去挖草药；害死了，都被她害死了！好人都被她害死了，老天不长眼，她才应该死，死的应该是她！”
　　周津文眼泪掉下来，眼前还是雾蒙蒙的，她好像又看见爷爷牵着她手带她去摘梨子。
　　看见她木讷讷的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本书，一句话不说，爹爹心疼的抱着她举过头顶，坐在他肩膀上一句一句认真教她，“人之初，性本善。”
　　看见她在躲在院门后悄悄地看着外面的小孩子蹲在一起玩蚂蚁，娘也不催她，只是笑容满面地说“我们囡囡可聪明了，认字快，认草药也快，心里明白着呢！”
　　看见哥哥牵着她的手一起上学，给她做糖葫芦……
　　她那么喜欢他们，以至于每天晚上睡前躺在被子里，摸着心口都要念一句，希望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后来爷爷死了，她又想，我不能太贪心，他们待我可好了，我只希望他们身体健健康康。
　　后来爹娘又死了。她也不敢再许愿了。
　　她觉得老天爷是个坏人，知道了她的愿望，老是从中作梗。
　　……
　　后来青青姐走上前把她推了出去，她就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眼睛看着哥哥，小声说“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不该下山的。呜呜……”
　　哥哥捂着嘴快速跟了出来，“津津，你别哭，不关你的事，你别哭。”
　　再接着青青姐就好像说，是我多管闲事，我不该喜欢你，不该和你结亲，我走，我走。也哭了起来。
　　青青姐力气大，哥哥好像拉不住了。周津文抹了泪，走到他们俩面前，也不敢拉青青，只说“青青姐，你别走啦，哥哥还要你照顾呢。我本来今天就是回家看一下，我和我朋友说啦，看到哥哥我就回去陪他了。”
　　说完了就拽住哥哥衣裳，“哥哥，我朋友家有医书呢，我也想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医好你病的法子，所以我才这么久才回来呢，刚刚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我。我也想医好你的病呢！……你……你肯定是病了，你也说不是因为我是……灾星……那……那我就要去看医书治好你，你好好呆在家里等津津回来哦！”
　　怕自己哭出来，急忙抱住周津武的腰，扑在他怀里不动了。
　　这时三人才都静下来，周津文担心哥哥身体，从他怀里退出来，“哥哥我走啦，要是太晚走，就看不清路啦，青青姐你也别送我。我朋友家什么都有呢！”
　　对着哥哥笑了起来，“哥哥，津津走啦！下次来看你！”
　　周津文走的快，周津武又被青青拽着，想去追又走不了，急的满头汗。
　　青青也不是坏，只认真的对周津武说，“你待在家里，换身衣服，我把她送回朋友家。你放心，她也是我妹妹。”
　　周津武就笑起来，说好，当然信你。
　　青青姐追上她的时候，她边走边哭，想离哥哥远一点，又舍不得。青青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说津津，姐姐也不是骂你，只是你哥身体不好，我担心他。而且你看，你不在的时候他的身体是真的好多了。那种事情姐姐是宁可信其有，你也想为你哥哥好是不是？
　　周津文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青青也不催促不说话。
　　直到周津文自己哭累了，她自己哽咽道：“青青姐，我知道的。我也想要哥哥好。我是真走了，哥哥有你照顾我放心，你就十天告诉我一次他身体很好就行，好吗？”
　　青青听的难过，蹲下身揽她在怀里，郑重地道：好。
　　后来她让青青姐先回去，自己哭着走上山，到原来的山洞里坐下的时候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不出了。就这么坐到晚上的时候，突然想去以前娘带着她常去的江边看一看。
　　走在江边，吹着江风听着蝉鸣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后来她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忘了神，站起身的时候脑袋里天旋地转，头晕的厉害，接着就倒在了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