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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同行之人 ...

  •   周津文自上了船,一直没说话,有点淡淡的惆怅。阿大也不主动和她说话,只是时不时给边伯和周津文递个水杯。
      伤春悲秋也没有很久,周津文就拿起《三十六计》看起来。
      “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周津文点点头,这个好理解。
      ‘胜战计,瞒天过海: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耳边响起昨晚卫信和她讲解的时候说,“这一计往往需要在敌人眼皮底下逃过,那最好能不露声色,要做到不让敌人起疑,最好的就是用最平常的事情做遮掩,但有时面对同样狡猾的人,可能一招就能看破,所以还需要多放几个烟雾弹,迷惑他们或者分散注意声东击西,声东击西也是三十六计之一……”
      “三十六计这些,看过的人都懂得,只是如何用就要看用计人的天资。”
      “每条计策看上去都简单,但若要运用得当,每每就必须考虑两点:第一因地制宜,第二就是因人而异。因地制宜简单来说,就是因所处情境、利用天气、地质等这些外在条件;因人而异就是要清楚对手心思,每个人心思都难猜,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想法,蠢笨之人有蠢笨之人的道理,不聪明也不蠢笨的人也有自己的思考。况且揣摩人心是件很费工夫的事情,蠢笨的仅仅看语言动作即可,但有些聪明人,可能需要你不断打探、监视、甚至需要反间计,又或许他同时也给你用计……”
      “所以若是我们遇上聪明人,与之交手时通常要了解的不止天文地理,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要能揣度人心。就像我的对手,有些深藏不露,有些冲动暴躁,有些自作聪明……总之与对手明里暗里交锋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深入了解他。”
      “了解对手……”周津文轻轻念出声。昨晚听着他说好像就在听故事,不过刚刚和卫信在客栈演了那么一出,现在想来这三十六计确实有道理:适时抛出烟雾弹,迷惑对方,消除了他们的警惕之心;同时快速撤退。只是自己就去江南找个名医而已,需要又看医药学、又看孙子兵法的吗?而后想总归是多读些书,又不是大事。这么想着便又继续看下一章。
      ‘胜战计,围魏救赵: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周津文想了想,好像自己没听见卫信给她讲解这一计策。再往下看: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困敌之势,不以战;……什么刚益柔’
      这什么字……好像不认得,卫大哥念了没有。哎……应该是自己睡着了吧,“……早知道应该听完再睡的。”
      边伯听见周津文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解,问道,“周姑娘,你怎么了?”
      周津文颇为苦恼地看着边伯,“我在看《三十六计》,只是看了一计就看不懂了。”
      边伯哈哈一笑,“这书难理解,不过我也帮不上姑娘忙,我不认字儿的。”,而后想起什么问阿大,“阿大,你认字儿,你会吗?”
      阿大摇摇头,“我也不会。我会的字儿只有百来个,只会写些简单的。三十六计这种更是没看过了。”然后看向周津文,“对不住啊,姑娘。”
      周津文也跟着摇头,“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无聊,随便看看呢。”说着把手上的书包上油纸放进包袱里。“对了。边伯,阿大哥哥,你们别叫我姑娘了,我听着有点别扭哦,认识我的都叫我津津,你们也叫我津津就好啦。”
      “不行!那怎么行!姑娘就是姑娘,主仆有别,不可冒犯。”边伯坚持道。
      周津文又被唬了一跳,“不不不,我不是主,你们也不是仆!”
      “公子是我们的主,姑娘自然也是。”阿大也跟着道。
      周津文知道这个自然很可能说的是卫信与她的关系,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清楚,“我和卫大哥其实没什么关系啦。就是他路上救了我带着我一起下江南,我……”
      看着两人都一脸我懂的样子,她也说不下去了,毕竟说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也确实是假话……因为好像确实是有点什么关系的……嘴巴变得有些涨,好想骂他……
      想了想还是不骂他了,他可能只是忘了说,但最后还是小声咕哝:卫信这个大头鬼,也不说清楚。
      阿大看周津文不讲话了,才开口问边伯,“边伯,你歇一会,我来撑吧。”
      “那不行,再过一会水会有点急喽,你把握不了,还是我来。”
      周津文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劝道“那边伯你先歇一会吧?路还长呢,而且我们也不急……”
      “没事。我不累,我得在城门关之前把你们送进扬青镇。不然城门关了,你们可就要和乞丐一起住了。”边伯憨厚取笑。
      “扬青镇码头建在城外的啊?”周津文问道。
      “是啊,听说是县令要求的,县令刚上任三月就把之前城内北边的码头封了,规定只能从城外西边出,把大伙愁死了,西边就是一破烂地,没什么人去。不仅如此,这阵子突然规定必须酉时一刻准时关城门,出城劳作的、做小本生意的都不同意,这么早关城门他们怎么活,哪里能做生意了,只不过都没办法,有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此言可不虚。”
      “我们县是戌时三刻关城门,这里为什么要这么早啊?”
      “听说是城外山上有猛虎,但谁知道怎么回事啊。”边伯摇着桨说。
      话刚落,一直没说话的阿大突然说,“姑娘别担心,我们就是路过。”
      周津文听他说话也是稀奇,睁着眼看他,边点头,“阿大哥哥,你武功很好吗?也像卫大哥那样飞来飞去?”
      阿大木着脸,“轻功我不行。不过武力不弱。”周津文好像有点不太懂,接着解释说,“武功你懂吗?就是打斗……”
      周津文听的噗嗤一笑,“我知道的,学堂里有个老师傅会给我们讲故事,知道天下奇人异士很多,而且还有很多名人。就武功好的我就知道一个,就是我们曦朝有个武将军。以前一直驻守边关,蛮子都不敢进犯我朝。不过十年前去了冀北守卫南海做了冀北王。”说着吐了吐舌,“不过将军叫什么我忘了”
      阿大淡淡语气中带点悲凉,“在直将军……以前我曾有幸见过他,真的是很有魄力的将军,可惜了……”
      “可惜什么?”周津文歪着头问“做王爷还帮我们百姓守卫南海不好吗?”
      阿大摇摇头,“不是不好,只是武将军不就应该誓死保卫家国吗?南海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贫瘠的很,陛下派将军去南海怕也只是忌惮吧,偶尔杀几个来犯的倭寇,哪里比得上上阵杀敌痛快?!”
      周津文还是不太懂,只觉得阿大除了遗憾之外,还有一些回忆的意味。
      这时边伯喊了一声姑娘,周津文看着边伯。边伯说,姑娘,快靠岸了,收拾一下。
      到城门附近时大致还有一刻钟城门就要关了。城门口正排着长长的队伍,进城的人们大都扛着锄头,挑着扁担。城门守卫正在吆喝快点。
      两人也不敢耽误,朝着边伯告别就疾步上去排队,不止准时关城门,而且排查很严格。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听着守卫吆喝,才知道是自己的允许出城的文书或是路引。两人拿出路引安静等着。
      守卫除了核对身份,还问进城目的。周津文也不敢说,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有麻烦,阿大反应机敏,就说送她家小姐去见姑母。守卫也没继续问,让他俩过了。
      俩人是最后两个,他们刚走进,身后城门就关上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传来急切的“等一下、等一下!”
      周津文和阿大对看一眼,回过身。看见城门两边关门的两个带着头盔的小兵动作一点也没慢下来,眼看着城门快要合上,一道红色身影竟然从城门缝隙掠了进来。
      城门合上,那红色身影低着头,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挥着一张路引,气喘吁吁地重复两个字,“路、路、路引。”
      身边城门小兵关好门,接过他的路引,看了一眼,直接还给他,“下次早点,门关了今天就不会开了。”
      那人直起身子,深深呼吸几口气,抬头就笑,“好、好、谢谢谢小哥。”
      周津文见他身材高挑,柳树一般立在那,又有点娇娇媚媚的感觉。再一看他的脸,目若朗星,其余倒是长得一般,乌黑头发用一根木簪簪起来,几缕发丝飘飘扬扬。
      见他从小兵手上接过路引,又道了谢,才大步阔斧向周津文目不斜视走过来。走过周津文身边才用余光瞄了一眼,而后继续往前走。
      等他走了,阿大对周津文说,“姑娘,我们也走吧。”
      周津文点头,和阿大去找客栈。阿大按照边伯说的路线走,真的有间小客栈。俩人定好相邻的房间,在大厅吃了饭就各自进房。客栈条件好,小二还给他们安排了洗浴。
      *
      此时,邻街土地庙。
      街道上冷冷清清,已经没有什么人,四月天总是比较凉爽。
      矮小破旧的土地公公相前供奉着香火,面前还有一笑盘水果,和一碟芙蓉酥。
      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蹲坐在庙前,手里一盘满满杏仁酥,正静静地四处打量。老乞丐脸面上满是脏污,头发也花白乱糟糟的应是从未打理,身上满是泥垢的布料左一块右一块缺着,泥垢把完好的面料又揪成一团。
      巷口刚缓缓飘出一道红色身影,老乞丐已经放下杏仁酥,颤颤巍巍站起来,双手抱臂,微躬身。直到红色身影走近土地庙,老乞丐一手扶着右腿,一瘸一拐走上前想要跪下。
      身着红色衣服的那男人,剑眉星目,右手袖子一甩,老乞丐跪下的动作已经顿住,喟叹一声,走上去扶住他,道:“冯老头,你能不每次见着我就行大礼吗?你年纪老的能当我爷爷了,总是下跪怎么成?”
      老乞丐颤巍巍放下胳膊,说了一句我身上脏,又急忙退后一步,“先生。您对我那一堆小儿有大恩,老儿自当感激不尽,日日为您烧香拜佛,保佑您健康长寿!”
      那人笑道,“怪道我找不着媳妇儿呢,您和土地公说说呗,也不要保佑我长命百岁了,就给我找个小媳妇就成”。说着走到土地公雕像前,拜了三下。
      那人拜完土地公,从袖子里掉出一袋银子握在手中,递给冯老头,“给二妞他们买点厚棉袄备着。最好能屯些粮食。”
      “出事了吗?买棉袄干什么”
      “是。最迟年关吧。”顿了顿也没细说,只邪气地挑挑眉,嘴角一勾,“买棉袄备着,当然是因为棉花要贵如黄金了。”
      冯老头一愣,而后朝他竖起大拇指,也笑道,“先生厉害!”
      “买的时候小心些。一乞丐也能买这么多棉衣,被暗子发现就坏事了。”
      “是,先生。”老乞丐放低声音说,“先生。他们来了,现住在永城客栈。惠掌柜还没动作。”
      “嗯,我知道。今天在城外见着了。”那人看着前方巷口淡淡说,“必然是有动作了,需通知二叔。”
      老乞丐答,“好。我一会就去。先生知道人来了,那今夜让老儿来是……?”
      那人道,“有两件事要办。”
      “先生尽管吩咐。”
      那人点头,“阿华明日会到。她来之后您让她想办法拦住虞桂,无论什么办法,只要他不死即可。之后让他们在此待命。第二件事,我明日去徽州,商行的事情基本已办妥,我已通知祖辛来此,大概半月便到。之后的事情他会办。但您需要助他……”声音慢慢低下去。
      冯老头咬着牙,呼出一口浊气,用力点点头,“先生不必为难,老儿明白。此举为天下苍生,必是应该。且是那孽障多行不义,贪图权势,老儿早已有所准备,先生答应留他一命,老儿已因感恩戴德。”
      那人双手伸出,手心叠手背,朝冯老头一拜,声音是今夜唯一一次严肃,“老先生大义。顾炎在此谢过。”
      冯老头拦住他,“先生。我却忘了一事与你说。”
      顾炎看着老头,眼神问他。冯老头拦住他之后从破旧的衣裳中掏出一张纸条,“是谢小哥给的。说是交给你。”
      顾炎接过纸条,上下扫了几眼,眼神有些古怪。
      冯老头见此问道,“可有不妥?”
      顾炎手一握,纸条碾成灰,他垂下眼帘,“谢峥说今日的那仆从有古怪……”
      *
      周津文写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觉得满身疲惫都被洗去,正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突然想到还未看完的三十六计,又爬到床尾,从包袱里拿出来继续看。正看到第十计笑里藏刀,门就被敲响了。
      “谁敲门?”周津文坐起身警惕地问。
      敲门声停了一停,“姑娘,隔壁小哥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隔壁是阿大,他怎么自己不送,要别人送过来?
      “你是谁?阿大怎么不自己送?”
      “我是这客栈的小二啊,刚给您打水的那个。”
      周津文这时才穿好鞋子走过去,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到别的声音,才打开门。
      小二站在门口也没进去,看着周津文说,“姑娘警惕性真好。”说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隔壁小哥说让我给您买的。”
      周津文接过一看,薄薄的书上印着‘大学‘二字。周津文复抬头看着小二,眼神不解。
      小二看着周津文水灵灵的带着疑问的眼睛,和披散的黑发脸有点发热,挠挠头。“小人也不知道,只是小哥说让您多看看。小人先走了,小哥说把书给了你我就得走的。”说完就真的走了。
      周津文看他跑下楼,朝阿大的房间看了看,没人出来也没有声音,就拿着书关上门。
      看着手里的书颇为郁闷,“可我三十六计还没看完呢!”
      周津文很快就睡着了。实在是三十六计看的有些无聊。
      第二天阿大敲了她房门,她才悠悠转醒。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周水村。以前每天都是哥哥来叫她起床,然后一起去学堂。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又想着还是赶快找到麻子张回去给哥哥看病才好。这么一想又有些动力,立马一翻开始洗漱,洗漱完才想起,顾容给她的药丸最近一直没吃过,想了想还是倒了杯水吃了一粒。
      阿大觉得周津文今天的精神明显比昨天好,整个人都活波了起来。一下楼看见他就对着他笑,然后抱怨说她昨天拿到小二交给她的那本大学,还没来得及看。梦里都被一堆书压着。
      难得被她这么古灵精怪的语气逗得一笑。其实他也没办法,只是卫信走之前交代了要时不时给她买两本书,叮嘱她看。他倒是觉得让她看书是其次,目的可能是为了不让姑娘忘记他。
      “阿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周津文喝完粥迫不及待地问。
      她喝完粥的时候,阿大还在吃煎饼,看她放下碗,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个不拘礼数的姑娘,和她一起也不觉得拘束,也就不讲虚礼,只把自己肚子喂饱。听她这么问,咽下嘴里的饼,答说,“一会就出发。你收拾好行李就在房里等我。”
      周津文立马点头,“好。那阿大哥哥你慢慢吃,我先上楼去收拾”
      阿大拦住她,“我吃好了,一起上去吧。”
      门外顾炎一直倚在门前看着他俩上楼,若有所思。
      等他们出门去驿站租马车的时候,顾炎一直走在他们前头。俩人正在租马车,顾炎已经牵好马站在官道上。
      周津文马都没看过几回,在马场的时候就绕着马儿来来回回地看,一会捋捋马脸上的鬃毛,一会摸摸马鞍,新奇的不得了。后来看着拉着车厢的马,更是张大嘴,“阿大哥哥,这马车这么大啊。以前在周水村的时候,我坐过牛车,还不知道马车是这个样子呢!我还以为马车和牛车差不多呢!”
      阿大总觉得周津文就是个小姑娘,一点主母的样子都没有啊。总是不自觉地会待她越来越亲近,“你没坐过马车啊?”
      周津文掀开车帘,“对啊!我没……啊!我好像坐过一次,哦,是坐过,只不过那时候很难过,我都忘了……”
      阿大看她好像有点低落,转移话题,“马车在很久之前是没有车厢的,只有一个座驾,后来慢慢地座驾一人座变成两人座,无遮挡也变成了车厢。而且拉车厢的马越多,代表身份越尊贵。‘四牡骙骙,八鸾喈喈’是诗经里描述马车行驶的声音,一会你仔细听听,看是不是这个感觉。”顿了顿,嘴角偷笑,“《诗经》已经给你买好了,在我包袱里,看完《大学》之后就该看《诗经》了。”
      周津文本来听马车的描述听的兴起,后来一听又要看《诗经》了,又苦了脸,又听阿大道,“不过……”
      听到可能有转折,一激动,“不用看了?”
      阿大摇摇头,“不是。一定要学是公子交代的。不过,公子还说,看完这些,你的字认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给你看古时医书。”
      周津文脸一红,“那我三十六计后面的字有些不认得……”
      阿大一笑,“等阿三来了让他教你。”周津文点头,只道阿三是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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