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姑娘》大路哥

19、漫漫学习之路

　　阿大让周津文上了马车，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小心避免撞到行人，周津文坐在车厢里，一直拎起小窗口的帘子看着车外。直到走上官道，阿大让车厢里的周津文坐好了，才开始甩起马鞭。马车跑起来，周津文感觉自己往后一倒，等坐好了才新奇看着眼前已经称得上呼啸而去的景色，啧啧称赞。
　　不一会儿马车就与前头的顾炎交错而去。
　　顾炎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马上看风景顺便等那俩人。哪知道阿大突然一顿狂风骤雨般急奔而去，漫天灰尘随着风洋在他身上，本来还想踏破铁鞋找借口和他们一路，顺势探探底，哪知道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炎俯下身贴在马背，大腿一夹马腹，甩马鞭一气呵成，就朝马车而去。
　　马车内周津文一直在看风景，眼中一道红色身影闪过，接着就听身后好像有人急怒攻心在喊，“停下！停下！驾！驾！”
　　阿大充耳不闻，周津文以为他没听见，扶住车壁慢吞吞挪出去，掀开车帘，“阿大哥哥，后面那人好像在追我们。”
　　阿大回过头,“就是昨天从城门口钻进来的那个人。刚刚也在马场选马。”
　　“就是他啊！那我们不理他吗？”
　　“不理。看他穿着应该是富家子弟，从我们出客栈就走在我们前头，现在反倒在我们后面也有点奇怪。”
　　周津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又坐回去了。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看身后的人和马。
　　阿大选的马却也不输顾炎的，连着一个车厢竟然也能甩开顾炎。顾炎在身后气的直咬牙，本来为了不太引人注目，便选了这匹不是很出挑的马儿，哪知道现在要追上他们，竟然这么难。但又不能不追了，只好把马鞭甩的啪啪响。
　　周津文离这么远都能听见马蹄踏踏的声音，心里直替马儿疼。又想这人这么久还在追，不追上肯定也不放弃，而且车这么快自己也有点受不了，还是开口说，“阿大哥哥，有点太快了。我晕，想吐。”
　　阿大这才缓下来，一边问姑娘要不要下来歇息歇息。
　　就这么一缓，顾炎就追了上来，却又飞驰到百米之外调转马头等着。
　　阿大在离顾炎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慢慢停下，周津文也掀开车帘下来。俩人都假装没看见前面的那红色身影。阿大从车轴边拿起水囊递给周津文，周津文顺手接过开始喝。
　　顾炎看他们停在远处也没生气，晃着马儿过了来。
　　“你们可歇息好了？我们来算算账。”
　　俩人同时看顾炎一眼，阿大不理他，顾津文偏头说“公子说算什么账？”
　　顾炎一挑眉，“姑娘你二人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溅我一身灰尘，想我这身红衣可是花了重金，如今刚穿上身，就……”，顿了顿又说，“况且你二人做出如此之事，竟然慌张而逃，不顾苦主，可是有失德行？”
　　周津文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他的重金红衣，然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衣服上的灰尘，偏头说，“那我给你拍拍？”
　　顾炎颇为大方点头。
　　周津文也没动，阿大也没理他，接过周津文手里的水囊塞起来放好。顾炎放下马缰绳，气度款款地走到二人身边，状似真要让周津文拍拍灰。
　　阿大挡住他，说,“不妥吧？”
　　周津文拉拉阿大的袖子，突然走上前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顾炎身子一躲。
　　周津文放下手，对着阿大嘻嘻一笑，“公子，这可是你不让我帮你拍的。其实我昨天看见你穿着红衣裳就觉得你是富贵大气之人，一定不会在意我们的无礼，是不是？”
　　顾炎听出她暗里讽刺，邪里邪气笑道：“既然姑娘认得在下，为何故作不识。”
　　周津文也不说话，阿大这时对周津文道：姑娘上车。周津文也听话，直接迈步。
　　顾炎伸手一挡，“诶……姑娘等一下，在下姓顾，名炎。我昨天初见你觉得你十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周津文一本正经对他点头，“嗯。我长得好看。很多人都说见过我呢”
　　顾炎突然哈哈大笑，周津文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偷偷看一眼阿大，阿大也眼带笑意看她。
　　“姑娘真性情，在下喜欢。不知姑娘芳名。”
　　阿大一听不得了，心里开始砰砰跳，不管如何不能与他多有交集，他怎么觉着这公子哥真的对姑娘感兴趣了。忙道：“公子所为有失德行了，怎可公然问我家小姐芳名。”
　　顾炎一挑眉，“不是你家小姐吧。我都听见她称呼你哥哥。”
　　阿大一噎，“姑娘是我家公子……”
　　顾炎道，“是什么？”
　　阿大也不能对着他说实话，只好闭嘴不谈，直接说，“顾公子，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你们载我一程。我去徽州。”
　　阿大说，“不同路，我们反方向。”
　　“无所谓。只是现在只有一个方向，我先搭你们车。我不想骑马，刚刚打马我手痛。你们要是不带上我吧，你们也走不了。”说着又得意地用手指指着自己鼻子，一笑道“鄙人在此地算是横行霸道哦。”
　　俩人对视一眼，周津文先爬上马车。阿大站那没动，顾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
　　等二人进去，阿大摇摇头，噌地一下坐在马车一旁，扬起马鞭。
　　车内二人相对而坐，周津文仍是坐在原地，这回却没看窗外。只看着顾炎，觉得此人可能真的没恶意，问他“顾公子，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顾炎。”顾炎直视她的眼睛。
　　周津文看着他等他说话，顾炎却也不说，周津文觉得怎么最近碰到的人都怪怪的。暗自想还是要早点回周水村，还是周水村人好，除了嘴碎一些。
　　看顾炎还是盯着她，视线胶着在脸上也觉得不自在，只好开口好让他转移视线，“顾炎。”
　　顾炎又痞痞一笑，周津文觉得这笑容和卫信有时候的笑容有些相似，都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顾炎突然凑到车中央，“我是真的觉得你眼熟。你叫什么？”
　　两句跨的有些大，周津文不想理他前一句，回道：“周津文。”
　　“是哪几个字？”顾炎追问道。
　　“就是周武王的周。津津有味的津，文书的文。”
　　这几个字在顾炎嘴里滚过一回，然后对她笑。
　　周津文觉得下一句肯定没好话。哪知顾炎说，“你家人是叫你津津吧？听着倒是很甜美。”
　　“顾炎，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呐？”她也不回她。
　　“津津，我总觉着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在叫我姑爷。”
　　周津文脸一红，斥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是丫鬟呢。”
　　顾炎又在笑，觉得逗这丫头还挺好玩。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让你拍我？”
　　“你先回答我我才说。”
　　顾炎沉思一瞬，挑眉，“一问换一问，怎样？”
　　周津文快速点头，“该你了。”
　　“因为我正好也要去徽州。而我知道你们也去。”
　　周津文刚想说话，顾炎打断她,“轮到你了。”
　　“你在后头追我们的时候，眉头皱的很紧，而且我看见你一直拿帕子挡着脸。后来你停下来的时候，帕子直接扔了，已经用新帕子擦了手，下马的时候手都不知往何处放，一直开着巴掌。猜你爱干净。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徽州？”
　　“有人告诉我的。”说完也不问问题了。
　　周津文接着问：“谁告诉你的？”
　　顾炎做了个嘴巴缝起来的姿势，然后摊了摊手又说，“我没问题了”
　　周津文憋得慌，对着他哼了一声。
　　然后一路都没理他。
　　*
　　阿大看见官道一旁有热闹的茶馆，遂在官道旁边停了下来，让他们下来吃点东西。
　　顾炎先下来，站在马车边转身想扶周津文，阿大凑过去，把他挤在一旁，顾炎笑笑转身先走。
　　最中间的茶馆很大，看着挺讲究，却没什么人。
　　周围的各个茶棚倒是满员，行商之人的车队都停在茶棚两边。
　　顾炎还是进了没客人的茶馆，先坐下给大家要了茶水，又要了几份糕点。
　　周津文在门外等阿大挺好马车，才和阿大走进来，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茶棚的情况。周津文坐在顾炎对面，阿大也顺势坐下来。顾炎先递了一杯水给周津文，周津文本来不想接，看着精致的杯子想了想还是接过去，看着他的眸子道：“这顿你付钱。”
　　顾炎噗嗤一笑，“好啊。想吃什么你们随便点。阿大也一样。”招招手让小二过来。
　　周津文脑中过了几个菜，就开口说，“我想吃糖醋排骨、花雕醉鸡卷儿、还有醋溜白菜！”
　　阿大也说，“我要醉甜虾、香菇猪肉笋和玉米糕。”说完问小二，“你们都有吧？”
　　小二点头，颇为自豪，“当然有！客官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们什么都有！”
　　顾炎挥手，“那快去做吧。我要一壶女儿红。可不许掺水！”
　　小二忙道，哪能啊。客官等着，马上就来！
　　周津文一副好奇宝宝的眼神，“你们喝的酒都会被掺水吗？怎么都会这么说呀”
　　阿大倒是回的快，“很多商贩子都会这么办，一壶酒掺水之后可以卖三壶。赚的钱能翻几倍。所以一般大家都会这么交代一句”
　　“原来是这样啊。”
　　顾炎笑笑，“碰上喝不出来掺过水的客人自然赚钱，碰上了行家的话可能就要赔银子，要是行家还会点武功脾气不好，说不准还得挨顿毒打咯！”
　　“要是他掺水了，你会打他吗？”周津文继续问
　　“我武功好着呢，自然得打一顿！”顾炎挥挥拳头。
　　周津文撇撇嘴。
　　不一会儿，小二先把女儿红上了，还有一道醋溜白菜，外加一小碟花生米儿。
　　等小二放下东西走了，周津文先打开盖子，想给他俩倒酒。刚把酒杯拿起来，阿大道，“掺水了。”
　　周津文手顿住，先把酒壶放下，然后看着顾炎。
　　“看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要打他吗？”
　　“哦，我是开玩笑的。让他换一壶就是了。不可轻易动手，今日人太多。”顾炎捻起一粒花生米儿往嘴里丢。
　　周津文也哦一声，有些没劲。阿大喊了小二过来，换一壶。
　　小二一看碰上行家，悻悻地拿着酒壶走了。
　　周津文又好学地问，“为什么他们知道可能要挨打，还是要掺水呢？”
　　阿大说，“为了钱吧。”
　　“要挨打也要昧着良心吗？”
　　阿大不说话了，顾炎替他说：“很多时候，金钱比命重要的多。当然有时候金钱还不如权势。”，又捻起一粒花生米儿，“当然他们赚这钱，最多只是挨顿打，况且挨打的机会比一定会赚钱的机会多得多。他们宁肯赌这种机会。你看我，”又朝周津文眨眨眼，“我就是不和他计较的人。”
　　睫毛倒是挺长。周津文想。又哼了一声，给大家又续上茶水。
　　菜慢慢被端上来，真是色香味俱全。端上来三个主菜时，大家就开始吃饭了。
　　“这厨师真是好手艺。”酒足饭饱的阿大对着顾炎说。
　　周津文也点头，真好吃！
　　顾炎也赞同。顺手让小二把糕点包起来。
　　小二把包好的糕点恭敬递上，然后笑着说，“客官，总共六十七两银子。”
　　*
　　上了马车之后，周津文对顾炎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想起刚刚顾炎拿出几张银票的时候，自己傻在那直愣愣的表情，觉得自己真是个村里孩子。
　　她当时还想着该怎么办，六十七两啊，村里年关最肥的猪宰了去卖也才八两呢！这一顿饭就吃了八头牛啊！
　　还在感叹难怪茶棚那么多人，这个茶馆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三个人呢！
　　难怪茶馆还没关呢，原来只要来了个客人就能再开张一年呢!
　　又想就这样赚钱，小二竟然也要往酒里掺水！
　　这茶馆里的都是坏人！
　　还没感叹完，就见对面顾炎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伸手往怀里拿出一叠纸，看了看手里的纸，又往怀里去掏。
　　她着急地直冒汗，不会是没银子吧？又惨兮兮想他们不会因为没钱付账被关进大牢吧。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就见顾炎的手从怀里拿出来，手里什么都没有。
　　急急地拉住身边的阿大，想让阿大想想办法，低下头想说话。
　　阿大不明所以，拍拍周津文的手。周津文抬起头，就看见小二两眼放光接过顾炎手里伸出的一张纸，嘴里说客官稍等稍等，小人去给你找开，急急往柜台奔去。
　　周津文扯扯阿大，“阿大哥哥，小二哥怎么那么开心啊？我们不用付账了吗？”
　　阿大才知道她可能是不认得银票，也不想落她的脸面，凑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周津文听见阿大的话，才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脸红的和苹果一样，躲在阿大身后不敢抬头。
　　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顾炎，就正好看见顾炎含笑的眼眸，嘴角撅起的弧度。囧得马上转身就跑。
　　等她跨上马车，才想自己为什么要跑啊。
　　本来她就没见过银票嘛，自己见过最大的钱就是银子，听过的最值钱的就是金子。不知者无罪，不知者也应该无畏嘛。
　　不过好像是有点丢脸哦。难怪卫大哥要阿大哥哥给她买书看呢。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而且之前卫大哥教大宝识字学习的时候也说过，很多东西都是书上了解的，生活中体验的。
　　想通了之后，才觉得自己不能目不识丁，也不能一味的请教，自己要更加努力主动才行。
　　等自己下定决心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马车已经在动了。而顾炎也还在笑着看她。
　　这会她也不囧了，微微咳了一声，“我……我是村里孩子。我是没见过银票长什么样子，才会这样的。不过，我以后会多看书，还会自己思考，不会再让你笑我的。”
　　顾炎嘴角的弧度缓缓放下，眼睛还是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眼中多了一些认真。片刻后，他看着她说，“嗯。多看书是好事，要坚持下去，我信你可以，而且我还可以教你。”
　　说着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周津文看了一眼，知道应该是打包好的糕点，刚想接过来，又听他说，“我没有笑你。我是觉得你真可爱。”
　　她手一顿，问道：“真的？”
　　顾炎颇为严肃的点头，“真的。”
　　“那你说你会教我，也是真的吗？”
　　顾炎把手里的糕点再递到她手上，“自然是真的。”周津文接过糕点，顾炎又说，“我们不是一起去徽州吗？路上我可以教你。你想学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周津文一喜，把小盒子小心放到一边，把角落里自己的包袱拿过来，翻出《三十六计》和《大学》递给他，“我想先学会这两本。你教教我吧。”
　　顾炎接过，看了一眼点头，“好。”,接着问道“你看到哪了？”
　　周津文揪着手指，不好意思笑道，“我看到第十一计了，不过我第二计还不理解……不过！我字认得很多的。”
　　“那行，我从第二计给你讲。”
　　周津文点头，然后凑到他身边坐下。
　　顾炎刚想给她先念一遍，就被她一声‘我叫你顾夫子可以吗？’呛到。屈起手指弹弹她额头，“不可以!”
　　她揉揉自己额头，“哦。”，还颇为不服气，“为什么不可以啊？”
　　顾炎嗤笑一声，“我有那么老吗？我也才十六岁！叫我顾炎！”而后想起来什么来，笑道“你叫我姑爷也成啊，我教我的小丫鬟念书也是可以的！”
　　“我才不呢！我不当小丫鬟。那我还是叫你顾炎好了！”周津文撇撇嘴。
　　顾炎摸摸脸，笑的有些醉人“也行啊。我问你件事津津。”
　　“嗯？你问。”
　　“你之前不是很机灵吗？怎么现在变笨了？”说完又哈哈大笑。
　　“我现在也很机灵，我就是不和坏人说话。”
　　“哦。那我现在是好人？”
　　周津文有点卡壳，睨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是我想可能会是好人。何况你不是要教我念书吗？你教我念书，我不得信任你一些嘛，”说着也嘻嘻一笑，”不过你也别想套我话啦，你都没说是谁告诉你，我和阿大哥哥要去徽州的。而且……”
　　顾炎听她有些卖关子，也随了她意，顺势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不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我现在信你!”
　　顾炎哈哈一笑，“可以啊津津，你也懂得用人之道了！”
　　周津文抓住关键字，“你真认识我啊？”
　　顾炎坦然道：“没有。只不过你不是说你是村里出来的吗？怎么会懂这些。”
　　“有人教我的。”说着拿起他手上的书，在他眼前摇了摇，“不过我也不告诉你他是谁。你说要教我，不许反悔了！我要先学这个！”
　　阿大在马车外听着两人对话，知道在教书。听着顾炎说看书时，他就把马车赶慢一点，听见顾炎说我给你讲，他就把车赶快一些。
　　就这样，时间被阿大掌控的刚刚好。戊时正好到情怀镇的一家客栈，阿大停好马车，顾炎还在和周津文讲解三十六计。周津文也听的津津有味，因为顾炎时不时举几个例子讲几个故事告诉周津文。有时候例子里面还会涉及世家权势之争是如何阴险作秀，皇家之争是如何鲜血淋漓，战场之中敌我双方如何浴血奋战，双方将士是如何用兵布阵。此间种种，阿大在马车外听的心惊胆颤，周津文在马车内听的跌宕起伏，时不时惊呼一声。而顾炎呢，觉得自己真是沦落成了说书先生。
　　不过顾炎高兴，讲到紧要处、危机处总要拖上一拖，看着周津文咽着口水急不可耐等待求解的样子颇为得意。
　　最后阿大忍不住掀开车帘，“姑娘，到客栈了。”
　　此时二人才知已经到了。三人进客栈要了三间房，吃了一点干粮，才各自回房睡觉。
　　走之前，周津文还拉着顾炎说，顾炎，明天你继续教我呀！然后又拉着阿大说，阿大哥哥，明日我们再去买些书吧。买来让顾炎教我！
　　阿大点头说好，只是进房门之前仰头望天，公子，我快要看不住您未来的小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