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你飞慢点！》苏长青

23、第 23 章

　　【刀剑二十三】
　　狂风烈烈，黑云压城。
　　雨好似终于要落了，闷雷滚过，白紫色的闪电在空中留下曲折的痕迹，如同一棵棵倒着生长的树，在铅灰色的雨云下一闪而过。
　　那一袭白衣，在昏暗的天空中像一道光，从天而降。巨鸟追随着他的身形，垂直俯冲而下！
　　明明是一个人，却好似比闪电更耀眼，裹挟着远胜过狂风暴雨的天威，从天而降！
　　但他落地时，居然如同落叶般轻盈。
　　易爻略整了整衣袂，微笑着，款款施礼，道：“问诸君安好，在下易爻。贸然上门，多有得罪，敬请关照。”
　　随着最后一个字缓缓吐出，余音尚未散尽，那巨鸟便裹挟着惊天的风声稳稳落地，扬起颈项张开双翼，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唳。
　　安倍津信几乎是从鸟背上沿着羽翼滚下来，头发被气流吹得疯狂缭乱，衣衫不整，面色苍白若死，连吐都吐不出来。他摇摇摆摆勉强站稳，却因为腿脚发软发抖迈不动步子。
　　这个过程太刺激了。相比而言直接跳或许还会好一点。
　　小夜左文字和山姥切国广是跟着易爻一起跳下来的，但是他们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此时才重重落地。这两振刀剑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此时更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易爻的身后，如同一对门神。
　　他们做不了什么，但他们愿意做一切自己能做的。
　　说起来复杂，但其实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兔起鹘落，尘埃落定。
　　雨，终于落下来了。
　　黄豆大小的雨珠从天空落下，噼里啪啦打在神社古老的青石地面上，在旧瓦上演奏出急促的乐章。
　　神官安静地靠近，将雨伞送到山姥切手中，同时也为一位黑衣的老人撑开雨伞。易爻在微笑，而那老人神情凝重。两人隔着雨幕相望，好比顶级的刀客会刀。
　　老人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像一件遭受过风化水蚀的文物，被岁月消磨得苍老支离，不复荣光。但他的腿脚依旧是灵便的，腰背依旧是挺直的，眼睛依旧是明亮的。眉间有着经常皱眉而产生的川字，唇角也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刻板又严肃。他穿着黑色的纹付羽织袴，背后印有白色的家纹，全白的头发梳理整齐，端肃方正，显得与这个场合格外相称。
　　易爻如墨的青丝随意披散，穿着白色无纹、如烟如云的大袖衫，里面配着同样雪白的窄袖交领袍，交领上用银线织出了精美繁复的暗纹，一条纯黑色哑光质地的玉带盘在他腰间，上面装饰着白玉透雕而成的带扣，相同质地的带钩上挂着一枚圆润的白玉璧，用黑色的丝绳系住，穿上剔透的珍珠搭配。
　　在这样的风雨里，他连发丝衣角都没有飘动。只在那一片小小的伞下，有着奇异的风平浪静。
　　在这段眼神的交锋中，还是老者先败下阵来。对面的男人看起来那么年轻服饰那么精致气质那么丰神俊逸，可眼神却那么老，那么平和，那么淡然，那么温柔悲悯。像见惯了风霜雨雪风花雪月沧海桑田生离死别生老病死，被时光温柔又残酷的打磨过，最后变得像他压袍的玉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哪有一个年轻人，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在下东瀛灵界四家大家长，源靖彦。”老人微微躬身，还以一礼，“还请易爻先生移步，到神社里拿取神器，顺便吃一杯茶吧。”
　　易爻闭了一下眼睛，笑道：“且不用。我只是觉得不告自取甚是无礼，才提前通知的，我并不是要拿神器做什么……也罢，便这样吧。”
　　他抬起了手，五指成爪，凌空一抓，仿佛牵拉住了什么。
　　神社里，负责看管神器的神官惊恐地发现，八坂琼勾玉和八尺镜居然顶开了盒子，浮在了半空。
　　这两件神器，自古以来都是没有人见过真容的。一件被锦布重重包裹，一件装在盒子里，据说被人类看到都会发生不好的事。而现在，它们自动浮在了半空，颤抖着，轻微转动。
　　所有在场的阴阳师都能看到，两道璀璨的金光从神社里发出，汇聚在易爻的掌心。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叫声——
　　“神力！那是神力！他在吸取神器中上古大神留下的神力！快拦住他！”
　　知道别人要强行“借取”神器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个人直接掠夺神器中的神力又是另一回事！
　　如同国耻！
　　“汝辈敢尔！”
　　源靖彦以不属于老人的轻快身法飞速后退，他的眼里、身上陡然焕发出属于年轻人的活力与光辉，四大家族的阴阳师、武士将他严密保护起来，他的呼唤声若雷霆炸响：“阵法——发动！”
　　此时。
　　此刻。
　　只有近在咫尺的小夜左文字和山姥切国广能听到易爻的低语。
　　“所以说……我真的不想杀人啊。”
　　灵力暴增！
　　狂风乍起！
　　那是不逊于神明的威严！
　　武士刀叮铃铛啷掉了一地，忍者身上的千本、苦无直接碎成齑粉，所有枪支全部枪膛爆裂，而阴阳师们？他们连拇指碰中指这样的小动作都做不到，更别提施法。
　　在那全无缝隙的威压中，所有人都慢慢弯下膝盖，跪了下去，而后五体投地。
　　这不是屈从，是敬畏。
　　敬畏一个神明一样的人类。
　　但是站着的，除了易爻和他的刀剑男士，还有一个人。
　　易爻背对着他，轻声笑语。
　　“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大家长吧？安倍津信先生。”
　　唰地一声，山姥切和小夜拔刀出鞘，警惕地面对着那个年轻人。
　　“呀嘞呀嘞，没想到就这样在这么多人前暴露了，还真是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啊。”
　　安倍津信身上已经湿透了。但当他说出这一句话时，白色的水雾立即从身上腾起，之后落下的雨珠再也打不到他的身上。他缓步上前，扶起了五体投地在积水中的源靖彦，浑未将两振剑拔弩张的刀剑付丧神放在眼里，就如同易爻没有将广场上的这么多人放在眼里一样。
　　“这位是我的家臣，源老先生。他年纪已经大了，受不住这么跪，先让他起来吧。”
　　还说着话，他就将源靖彦从地上扶了起来。安倍津信的问话完全是礼节性的，就像易爻提出借取神器的要求一样。而且在他灵力的笼罩下，源靖彦居然也能不受易爻的影响，颤颤巍巍地站稳了。
　　“辛苦您了，下去休息吧。您也看到了，这种场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应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谈话啊。”
　　源靖彦沉默地向他施礼，而后就这样退下了。
　　“好了。”安倍津信平和地看向易爻，“请问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地交流一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