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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周渊令没能看到楠木门之后的阳光,他睁开眼时已经是月光如水,躺在自己的床上。
      今夜,没有烛火,也没有春芽的罗娟小扇。
      安静填不满这空空荡荡。
      他侧过脸,望着帐子,上面是百子图案。那么多的娃娃都被绣在这顶帐子上,每一个都长着一样的笑脸。
      今夜,笑脸令他害怕。
      身体仍旧疲惫,忠诚地提醒着它的主人所经历的痛苦。周渊令皱着眉,试图抬了抬手,得到的是一声痛呼。
      皮肉上面是火焰灼烧,而筋骨则是刀劈斧砍。
      周渊令哭了起来,因为委屈。
      眼泪因为趴着的姿势飞快地滴在瓷枕上。
      这委屈是身上的疼痛,是淑妃的鞭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要弄清楚春芽的死会让自己这么痛,说到底,那也只是一个小宫女的死罢了。他并非认为春芽一定要活着,但春芽是他的婢女,能处置春芽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包括淑妃和张嬷嬷。
      就算春芽应当死,自己也应直到缘由。
      显然淑妃并不如此认为。
      所以自己得到了一顿鞭打,并且无法反抗。
      周渊令吸了吸鼻子,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他已经明白,眼泪在这件事中没有任何作用。它既不会让淑妃放下手中的鞭子,也不会让自己的伤痛痊愈。
      这个夜晚,再无人踏进周渊令的寝殿。
      周渊令有些不安,又有些释然,他知道自己将度过一段更难熬的时日,但他还是想要知道春芽究竟是怎么死的。淑妃的冷待让他心中违逆长辈的罪恶稍减,那股子扣着石砖往殿外爬的狠劲又悄悄冒出了头。
      困意搅乱了他的思绪,让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
      周渊令时而想起昨日的青石砖,上面的花纹已经模糊了,细碎的皲裂混入其中,但隐隐还可以看出花鸟的影子。他忽而又响起了周渊骏,昨日清晨的御花园天光也温柔,他碰到他时有突然炸开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偏偏感受到了瞬间的刺痛,就像是嬷嬷说过的鲛人。
      但他不喜欢鲛人。
      背部的鞭伤让他迟迟进入不了梦乡,他成了飞向虚妄的风筝,唯有痛苦是那根拴着他的线。
      痛苦和死亡是否总是相连?周渊令望见微风吹动了帐子。这风让他又一次想起了春芽的罗娟小扇。
      那柄小扇上绣着漂亮的梅花,梅红的瓣墨色的蕊,枝干虬结,是嬷嬷画的样子。
      春芽死的时候也是痛苦的吗?
      周渊令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迟迟纠结于此。
      可他没有办法绕过春芽,春芽的罗娟小扇没有扑到流萤,也没有网住清风,偏偏兜住了自己。
      想来春芽应该比自己更加痛苦,毕竟自己还活着。
      那本不该有的梅花香气幽幽传来,丝丝缕缕,缠住他,将他往虚妄的天空上托。
      可天空是虚无的,梅花香气是虚无的,往上是虚无的,托着他的是虚无的,唯有他是真实的,而他痛苦,因此唯有痛苦真实。
      这一觉周渊令睡得不太安稳,总是时不时被惊醒,有时是因为辗转是压到了伤口,有时是因为想起了春芽。
      他隐约感觉到有人,然而睁不开眼,有团火从嗓子眼烧到全身。
      清风又卷帘,白雪有香。
      有人说着什么。
      苦涩的药汤子被竹管灌进嘴里,周渊令喉间作呕,又吐了出去。
      有什么冰冷的落在自己的手上,他想去碰,但手指一动便扯到了手背上的鞭伤,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周渊令病了,太医虽然用了药,但仍旧全身发烫,身体发红。
      “爱妃可真是好狠的心啊。”周乾文坐在殿上。
      他的右边,坐着的真是许久不曾露面的太后——沈月。
      沈月叹息道:“哀家知道蒋家是将门,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从小挨过打,受过骂,也是手中见了血的娘子军。可恒儿这小子犟归犟,心里明白着呢,哪是打的事?”
      她深棕的眼和头上的荆钗一般颜色,一样润泽,隐隐有着深深浅浅的年岁痕迹。
      “臣妾……心急。”淑妃眼中已经血丝密布。
      “他不过才七岁,他知晓什么他知晓?”周乾文呵斥道,“你手中的鞭子是朕当年挑的檀木,是朕当年亲令匠人所细细理得毛皮。结果你非用此鞭马狩猎,反而用此打朕的子嗣!太医说的你可听清了?伤了筋骨,至少修养两旬,许还有病根落下!病,根,落,下!”
      “臣妾知错。”淑妃落下泪来。
      “你知错,你哪有错?你聪明得很呢,恒儿那么小个人,你是当他加冠了还是当他而立了?是不是看他比朕都大了。蒋沁春,你好狠的心啊!”周乾文狠狠一拍桌子。
      “好了!”沈月拽了一把周乾文,“沁春守了一夜,你也省省。这宫中事物繁琐,沁春花费心神太过,恒儿近日先挪到我的慈仁宫养伤,皇上且去崇文馆给恒儿请些假日。”
      “母亲,你也看到了,蒋沁春不仁不慈,残害皇嗣……”
      “你是在怨我当年也打过你吗?”沈月打断了周乾文的话,“你是皇上,恒儿也是皇子,当为天下师。沁春没有坏心,更当不得这不仁不慈的名头,你懂了吗?”
      “臣妾有罪,望皇上重罚。”蒋沁春叩首请罪。
      沈月对周乾文指了指北边。
      “罢了,念你也是爱子心切,扣你一年俸禄,还望你将功补过,打理好宫中大小事务,再有下次,便是太后为你分说也无用。”周乾文一甩袖袍,匆匆走了。
      沈月扶起蒋沁春:“也莫要再有下次,恒儿毕竟还小,若是真有个好歹,人家如何看你。岂又能信你不苛待其他皇子,莫要忘了骏儿还在呢。”
      “谢太后,还望太后许我之后多去叨扰。”蒋沁春拭去眼泪。
      “自然,你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我怎能拂了。恒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你的不易了。”沈月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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