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个反骨崽》一片惨白

4、第 4 章

　　淑妃看着周渊令，她的恒儿，她最初的希冀与绝望，她后半生最大的依靠。
　　仿佛就在昨天，他还会腻着自己，在自己的怀中笑或者哭，谁能分开一对母子呢？这死寂的后宫已经磨灭了自己爱的能力，只有恒儿和月朗仍旧让自己还觉得自己活着。
　　今天，她的恒儿已经学会了反抗自己。
　　淑妃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他的脸上棱角并不分明，仍旧带着孩童的团团稚气。
　　但他的眼神已不再有孩童对父母的依赖。
　　或许这就是皇家的骨血，天生便要当那人上人。
　　淑妃忽而想起钦天监的司空为周渊令算的那一卦——天生反骨。
　　周渊令心中惴惴，他不知道自己的母妃会怎样。他的母妃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诺大的皇宫在她的掌管下从来没有乱了规矩，而自己从小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山海游记、礼乐骑射没有一天自在过。
　　她总是端坐在那张檀木的椅子上，面无表情。
　　可是，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周渊令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是自己偷溜并非春芽看护不力，而太子哥哥那里春芽又能说了什么呢？他想着想着，反而觉得自己委屈了起来。
　　“为何？”淑妃攥紧了手中的茶碗。
　　周渊令：“是儿子自己甩掉仆役的，不是他们的错。太子哥哥那里，春芽也没有什么好胡说的。”
　　淑妃：“月朗不是已经教过你不可以再叫太子殿下哥哥了吗？如果现在我罚月朗，你也要这般说辞吗？”
　　周渊令见淑妃没有动怒，心中些许松快，倒也承认得干脆：“自然，这是儿子的错。”
　　“可你记不得。”淑妃面上淡淡，“恒儿，你向来记不得你的错。想要你记得，必须要罚你亲近之人。”
　　“母妃？”周渊令心中一紧。
　　“春芽是被自己吓没的。”淑妃望见了进门的张嬷嬷，“月朗，你和恒儿说说。”
　　“四皇子，春芽她一回去就投了井。”张嬷嬷慢慢走到淑妃身边，“听打扫的小宫女玉凤说，春芽从您独自离开后便慌慌张张，才又被奴婢训斥了，一时想不开，便投了井，拦都拦不住。奴婢方叫人将她救了出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嬷嬷，一刻未过，春芽就没了？蠹虫尚且还能挣扎半个时辰，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周渊令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因为胸中那股子气晃动，偏偏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张嬷嬷，不动分毫。
　　“好了，不过是个宫女，被采买入宫，生死说不得准。你是什么身份，要去在意这般事？”淑妃打断了周渊令的斥责，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母妃，嬷嬷惯来是只有你才差使得动的。”周渊令没有因此退却，他甚至向前踏了一步。
　　张嬷嬷站在淑妃身边，望着周渊令，眼神复杂。这个孩子此时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一丝太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他熟悉这种眼神，从一些英雄眼中。但那并非是一件好事，因为英雄诞生于磨难，闪耀于磨难，泯灭于磨难。他们的眼光不会被世俗与礼教挡住，但是他们的□□囿于此，也因此而痛苦。
　　或许他不应该让百年后的观念影响到这个孩子，可是他做不到。他是百年后的游魂，时光在他的灵魂上打下烙印。脚底的泥土可以被冲刷，身上的衣袍可以被换下，膝盖与脊梁可以被压弯，但是泥土仍旧存在这天地，衣袍下还是那具身体，膝盖与脊梁依旧是支撑着□□。
　　他没有办法不为见证这个孩子的反抗而欣喜，而骄傲。
　　“你要告本宫残害宫人，动用私刑，秽乱宫闱吗？”淑妃猛地掷出了手中的茶碗。
　　白瓷在青砖上轰然脆裂，那条锦鲤被杀死了。
　　“儿子不敢，但春芽不能糊里糊涂地就没了命。”周渊令咬紧了牙。
　　“你就算查清真相，春芽也不会死而复生，为何偏要冥顽不灵？”淑妃的声音冷了下来。
　　张嬷嬷知道她真的发火了。
　　周渊令：“是，儿子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儿子也想要知道真相。”
　　淑妃：“真相重要吗？”
　　周渊令：“至少对于儿子而言，重要。”
　　“月朗，去取我以前常用的那根马鞭来。”淑妃顿了顿，“本宫再问一遍，真相重要吗？”
　　“重要。”周渊令吸了吸鼻子。他的眼眶发热，因为恐惧。他知道淑妃要打他，用马鞭。
　　但他不想该。
　　张嬷嬷看了周渊令一眼，前去取马鞭，脚步和往常无异。对于淑妃而言，自己又和春芽有什么差别呢？或许对于沁春而言，月朗很重要，但对于淑妃而言，张嬷嬷的忠诚才是第一位。
　　马鞭取来了，那是一条光滑喑哑的蛇，上好的小叶檀木作骨，缠的是虎筋蛇皮，卷的是牛皮马鬃。，
　　周渊令身体开始颤抖。
　　淑妃抖了抖鞭子，发出了“噼啪”的破空声。她手一扬就是一鞭打在周渊令身上。
　　那件今天清晨才裹上的小羊裘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长衫遮不住肿起来的红痕。
　　周渊令咬紧了牙，但仍旧止不住哭泣。
　　淑妃没有停手。
　　“啪！”
　　瑞云殿中除了鞭子抽到皮肉的声音和周渊令逐渐响亮的哭泣，只有死寂。
　　张嬷嬷不忍地别开脸。
　　淑妃抽了十下，利落地收回了鞭子：“现在你还认为真相重要吗？”
　　周渊令瑟缩了一下：“……重要！”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鞭子如同毒蛇一般突然探出，再一次往周渊令身上打去。真相重要吗？在这深宫中，谁敢谈及真相？
　　真相是死人唯一带走的。
　　周渊令扭头就往殿外跑。
　　淑妃眼神一厉，鞭子猛地探出一截，狠狠挞在周渊令胸口。
　　周渊令被直接打倒在地，巨大的力量让他难以呼吸，脸涨得通红发紫。
　　张嬷嬷轻声：“娘娘……”
　　淑妃转头，张嬷嬷看见她发红的眼眶，噤声低下了头。
　　此时张嬷嬷才看见淑妃握鞭的手关节白的不正常，没有一点血色。
　　“本宫知道鞭子打在身上痛，但你非要真相只会比这痛上百倍千倍。”淑妃慢慢踱到周渊令面前，“现在你还非要知道那个小宫女的死是怎么回事吗？”
　　“……我，要，知，道。”周渊令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句话。
　　淑妃的鞭子又一次落了下来。
　　周渊令的背上见了红。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伸手扒着地往目光所级处爬。
　　那里，是青石砖蜿蜒，是楠木门紧闭。
　　他的手掌印出青石砖上已经模糊的花纹，记住青石砖中悄然出现的裂痕。
　　他的眼睛望向楠木门间死死合拢的分析，看到楠木门外仍旧热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