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亭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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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一凛，迎上前去：“下官见过长乐亭主。”
“钟大人不用多礼。”女子淡淡地说道：“我夫君怎么也算是皇室宗亲，按照审讯的礼法来说，是可以不用给钟大人下跪的罢？”
瞬间，钟会暗暗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脸上却带笑意：“不错，是下官糊涂了，不过审讯期间是不允许亲属来探监的，还请亭主回避则个。”言语之间，对于曹操曾孙女的所谓‘亭主’并非恭敬。
女子也不恼，看了钟会一眼，淡淡地道：“我也无意给钟大人添麻烦，不过前来与夫君说几句，说过了便走。”
钟会退向一边：“还请亭主快些，不要耽误了审讯。”
女子身边的侍女未有些不忿，但却不敢说些什么，看到一旁嵇康狼狈的模样，又是一阵伤心。
司马氏势力日益猖狂做大，这天下早已经不姓曹了！司马氏的走狗也横行无忌、大肆地排除异己，看来先生也难逃此劫………
女子默默走到嵇康面前，微一抬头，凝视他闪着亮光的眼：“玉佩呢？”
嵇康略微一怔，默然道：“送给别人了。”
女子先是一愣，神色说不出地复杂，像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迷惘，最终仍旧恢复成一贯的淡漠：“也好，看来你是找到了命定之人了。”她轻轻一笑：“可惜………”
一阵沉默，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女子禁不住，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哽咽道：“绍儿我会好好照顾的。”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一些话在心头盘旋，可是出口却便成了这两个字:
“多谢………”
女子顿了一顿，却没有再回头，嘴边露出一抹苦笑。
“不必如此客气，也算得是我……连累了你………”
没有过多的停留，一直走出门外。
钟会看着那女子雍容解决的神情，心中暗暗钦佩，果然不愧是宗室大家之女，曹家到现在虽然名存实亡，但是仍旧不落当年的雍容气度。
转头看见嵇康俊美的面容上露出隐恻怅然的神情，钟会冷笑一声，缓缓踱步到他身边：“其实亭主也不必如此早地便为你托孤，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人还愿意与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围着嵇康，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
这是从十几年少时便仰慕眼前之人，从小便听旁人说起，当世之才若为十斗，嵇康独占八斗而天下共二斗。眼前这个从少年时期便冠绝天下引得曹氏亭主下嫁的才子，文采斐然，玄术、乐理、书法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更生得面如冠玉、天资自然，一时引得惹得无数艳羡。
他也曾对着他的文章拍桌赞叹，也曾于京都学子聚会中聆听过他妙笔天音的琴声，也曾为那般“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的风姿所折服。
那时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十几少年，几经辛苦撰写了《四本论》，本想拜访他求得指点，却在想到那人宛若天人的神采后退缩，将辛苦写好的手稿丢进他家院墙之内狼狈逃走，却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的回音。
原本以为自己那时太籍籍无名，所以才招了轻慢，遂暗暗发誓一定要名扬天下，与那人站在同一处。待他功名在身权势在握前去拜访，却仍旧遭到轻慢冷落。
他眼中闪过一丝妒恨。
“为什么不说话！？”
嵇康看着他略施脂粉的脸，笑容中带着某种轻蔑：“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甘愿做乱臣贼子的走狗的！”
这个笑容让钟会一愣，阴冷笑道：“好！你既不要命，我也不便拦着你！便等着身首异处吧！”说罢拂袖而去。
嵇康毫不在乎地一笑，在狱卒的催唤下回到囚室之中。
夜已深，囚牢之中无辜进来的众人也纷纷睡去，虽明知道再过不久便要死去，却没有丝毫惧怕。
想着这一辈子所发生之事，他淡淡一笑，前几日，各种心绪在胸中盘旋抑郁不去，但是此刻却已然明了，往袖中一探想要拿出竹笛吹奏一番，却在触到微凉的笛身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丽可人的脸庞。
本来旷达的心忽然一软，暗暗叹了一声，他静静地道：“出来吧！”
阴暗的囚室一角忽然散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一个娟瘦的身影在这白光着缓缓清晰起来，渐渐地可以看清是名清丽的素衣女子，精致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上前来拉住嵇康的袖子冷冷地道：“跟我走！”
嵇康拉住他，温和一笑：“这里是大牢，你要我走到那里去？”
彼岸眉头一皱，瞪着他：“这种简单的穿墙术你又不是不会？别跟我说你看上那个满脸脂粉的钟会大爷了！”
嵇康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是昏暗的囚室烛光仍旧映衬得那张无暇的脸庞宛若天人。
“我既然没有用这种方式脱身，便不会走了。”
彼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想死？”
嵇康一笑：“本来对于生死之事不是太执念，但是现在非常不想。”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几近咆哮起来：“不想死那你为什么不走！我的警告你也明白的！司马氏想要对你赶尽杀绝你也清楚！！吕安的弟弟吕巽是个禽兽你也应该知晓！！你明明知道帮助吕安说话的下场就是将自己这条命也搭进去，你明明知道司马昭会用这个借口除掉你！你为什么还要上堂作证！！”
嵇康一动不动地任她摇晃着，凝视她的眼神带着某种柔和的光。
彼岸吼完，在看到他的眼神，顿时心中一空，觉得全身无力。忽然嵇康轻轻抬手，想要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彼岸一把打掉他的手，别过头去胡乱地用袖子擦拭了一遍，可是眼睛仍旧微微泛着红色，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因为无所适从而轻颤。
“是因为………长乐亭主吧！还有你的绍儿………”彼岸拼命压抑着，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匆匆地从去南阳的路途中赶到这里，没想到一路上的百姓都议论纷纷，说是京城名流吕安的妻子徐清被其弟奸污，私自出门下落不明，却被其弟吕巽诬告掌掴母亲，是为不孝，而嵇康闻讯为吕安出堂辩护，却也一同获罪，被捕入狱，已经确定择日处决。
本来，她应该早就知道，依着嵇康对于朋友这样忠厚的性子，他便不会让吕安遭受冤屈而不出头，再加上司马氏对于曹家的逼迫，相信对于嵇康也虎视眈眈很久了，即便他没有在这次冤案中死去，司马氏也会另下杀手。
因为他有朋友，更有妻子和孩子。
果然历史是不可逆转的么？就想命运是早已注定的一样………
嵇康轻轻点头，凝望她的眼神仍旧如从前一般温润：“其实早在吕巽那个禽□□污吕安的妻子徐清的时候，这具躯体就已经死了，你既然拿到了伏羲琴，便回去吧，若是附身太久，会损耗修为和灵气的。”
他忽然轻轻一笑：“早在很久之前，我曾偶遇一名道士，那时我为了匡扶曹家，实现一己抱负，于是娶了曹氏孟德的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那到时疯疯癫癫地对我说，我虽有惊世之才，却无保身之道，作此违背心意之事，将来我必会后悔。”
“可是实际上在成亲的当天我便后悔了。”他的笑容忽然有些怅惘：“她是个尽职的妻子，可是我们之间却仅止于相敬如宾，我误了她的终身，也让自己后悔。”
“不过”他看着彼岸一笑：“能够在将死之前遇见你，也算是我的大幸。”
彼岸忽然呼吸一滞，胸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闷气给填满，想着先前看到的，那个亭主和他之间客气得简直不像是夫妻的对话，心中便微微有些疼痛。
“你……已经决定了吗？”她抬头看着他，却在看到他眼中的光芒后明白自己这句只能算是白问。
生在这世间，便会受到各种各样的羁绊。
因为这世间不是你一个人的世间，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你周围的人，除非一开始便不入世。
眼泪瞬间留下，她忽然抱住嵇康，将头埋在他胸前哽咽道：“我走了！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送你最后一程………”
嵇康微微一怔，柔软的眸光中忽然有些不舍和……淡淡的笑意。
下一秒，怀中温软的身体散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直至渐渐虚无。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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