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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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将临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
坐在囚车中，望着夹道失声痛哭的学子和百姓，嵇康淡淡一笑，忽然就有那么些许逸兴勃发的兴味。
身边是同坐囚车的吕安，看着他在如此关头仍旧笑得出来，不禁也跟着哈哈一笑，眼中却带着歉疚：“康兄，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你不怪我么？”
嵇康一笑：“能够和吕兄同年同月死，也不枉为友一世。”
两人相视，瞬间笑出声来。
囚车在学子和百姓的骚动中徐徐行至东市。
几名狱卒将两人押解下车，正要带往刑架旁，邢台下的学子纷纷痛呼：“嵇先生是无辜的！请朝廷开堂再审！”
“不要处死嵇先生！”“这些都是吕巽那厮的阴谋，请明察！”
钟会丝毫不理，示意手下的兵士将那些骚动的学子百姓压下去，正要拿起庭论，忽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呼喊道：“奴家便是徐清徐氏，我可以证明嵇先生的清白！！”
这一声让全场顿时一惊，众人纷纷向那边那个娟瘦的女子看去。
只见她一身素净鹅黄色一群，身上虽然没有多余的修饰，但是一张面容清丽无双，丽色天成，乌黑晶莹的杏眼隐约带着泪光。
刑架下，嵇康和吕安都是一惊，吕安已经率先喊出声来：“清儿！？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遭了吕巽的毒手了！”
钟会一见，神色一沉：“哪里来的山野村妇？将她给本官拦下来！”
彼岸拼命地在身边的兵士的推搡中挣扎着，瞪着钟会道：“你如此为虎作伥！将来定没有好下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瞬间一干黑压压的学子骚动得更剧烈，开始像彼岸一般与兵士推搡起来，一个学子含泪喊道：“不错！司马氏如此排除异己，颠倒是非黑白！岂不是让天下学士都寒心么！”
“嵇先生乃是当世奇才，我们太学愿拜嵇先生为师！！”
“愿拜嵇先生为师！！”
彼岸在骚乱中拼命挣扎着，钟会一看情势不好，沉声喝令：“时辰已到，行刑！若有阻挡行刑者，杀无赦！”
兵士一得令，顿时抽出随身的刀刃，刺眼的刀光在暮色中一闪，顿时让场面安静下来。
彼岸看到嵇康身后那刽子手雪亮的刀光，瞬间几欲窒息，只知道拼命地往邢台处挣扎，却被身后一名兵士拔刀，瞬间划破肩膀。
衣裳微微裂开，露出肩上若隐若现的妖娆花印，和着上面蜿蜒如蛇的鲜血，一滴滴地碎裂在怀中抱着的名贵古琴上。
不知不觉脸上有些凉意，彼岸抬眼看着不远处凝望自己的嵇康，略有些凄楚地一笑。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就算是我印记之中的精魂之血，也没有办法让这琴解开封印。这不是真正的伏羲琴，我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所以便要留在这个朝代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
暮色中，女子娟瘦的身影看起来便像是临风而立的兰花，清丽的脸庞上凄楚而婉痛的神情让众人心中都微微一动，兵士也忘了要拦住她。
嵇康本来淡漠的脸上忽然微有些痛楚，再也无法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也好，将琴拿过来罢！”
彼岸擦干眼泪，隐忍住心中喷薄的情感道：“这把琴本是嵇先生的，请让我将这琴还给先生。”说罢就要冲破兵士的拦堵冲上邢台。
几名兵士一愣，忘记要阻拦彼岸，就在快要接近邢台的时候，吕安大叫一声：“小心！”
彼岸一怔，忽然听见剑声呼啸，往自己怀中的琴砍来，她还只来得及闪身一避，牵动肩上的伤口让她手臂一松，怀中的琴重重地摔在地上，华贵的海柳木琴身顿时裂成了好几块。
钟会收回剑，淡淡一笑：“得罪了，本官只想看看这琴中是否藏着兵器。”
嵇康看着那四分五裂的琴身，露出微微的痛惜，毕竟是陪伴了自己数十载的物事。
钟会继而哈哈一笑：“嵇先生琴艺号称天下第一，相信去时也不免要弹琴为自己送上一程，不如本官就做这个顺水人情，遂了先生的这个心愿如何？”
说罢稍一拍手，刑场下面两名兵士抬上一见物事来。待抬到邢台上的嵇康面前时，众人都看清了那是架石琴。
“如何？嵇先生既然琴艺无双，相信即便是石琴，也能够弹奏出惊世绝俗的琴曲来吧？”
台下的众学子都是一阵骚动，有个别激愤的喝道：“石琴如何能够发出声音来！？大人不是存心刁难先生么！？”
“就是！快赦免先生的死罪！先生是清白的！”
然而钟会却不理这些书生们的叫嚣，眼风一瞟脸色苍白的嵇康道：“看来嵇先生这‘天下第一琴师’的名头，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哈哈哈哈！”
彼岸看着钟会那张得意的脸，暗暗将手握紧，冷不防冲到嵇康面前讲那石琴搬起便要重重地摔下去。
“钟会你少欺负人了！”
鲜红的血溅到那石琴的表面，忽然发出炫目的亮光，彼岸突然觉得肩膀处的印记一热，手微微发软竟然摔不下去，一种奇异的力量突然冲破石琴的表面扩散开来，那种奇异的感觉让彼岸一惊，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一旁的兵士纷纷围上前来要将彼岸拖下去，她站在那儿没有动，忽然，一颗眼泪静静地滑过脸庞。
“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这钟会故意羞辱他而奉上的石琴，赫然便是上古神器伏羲琴！
她缓缓地将手中的琴放下，发丝被琴声散发的法力给激荡得微微飞舞：“弹奏一曲吧，然后我便离开。”
嵇康一怔，却也明了过来，竟然有如此巧的事情么？
他接过琴平放在面前，略一思索，从那魇魔聂耳处习得的《广陵散》突然涌上心头。
一旁的吕安看着彼岸，忽然有些陌生：“清儿，你………”
彼岸对着他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不是清儿，只是附身在清儿身上的一个魂魄罢了，真正的清儿，早已经在吕巽对她实施暴行的时候死去了………”
吕安神色一痛：“你………”
而那边，嵇康早已经酝酿好情绪，轻微拨弦，苍劲悠扬的琴声响起。一时间，流畅如水的乐曲声铮铮似有铁戈之声，仿佛回荡在整个天地间，引得暮色沉沉而将沉未沉，风云涌动，风声呼啸而似有战场杀伐之声。
‘刺韩’起，‘冲冠’怒，‘发怒’制，‘报剑’出鞘，听者无不动容，心中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杀伐之感。
彼岸看着那简要沉下的融融暮色，闭眼感受这借由琴音而流散与天地之间的杀伐之音，忽然感到唇边溢出一摸了然的笑容。
这才是真正的伏羲琴，传说中拥有迷惑人心智的神力的伏羲琴。
嵇康虽然引颈就义，但是却已让这伏羲琴给司马氏的暴政种下了破灭的种子。
曲毕，怒涛般的音色戛然而止，而众人仍旧不知身在何处。
嵇康睁开双目看着台下乌压压的学子，爽朗一笑：“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台下一片痛惜哀叹之声。
他继而对着彼岸微微一笑，将琴递了过来。
彼岸含泪接过琴，隐约间听见钟会开始宣读对嵇康的庭论。
“今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势,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昔太公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
一旁的兵士开始上前来拉开彼岸，却见她抱着琴，开始念动师傅所教授的咒符，顿时伏羲琴身焕发出柔和却盛大的白色光芒，琴身也褪去了石头的外层，变成玉石和天蚕丝的模样。瞬间，那光芒便将她全身包住。
“再见…………”
温柔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光芒褪去，只剩下倒在邢台前毫无生气的徐清的身子，肩膀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流血，可惜那个妖娆的花印连同石琴已经不见。
吕安痛心地看着徐清毫无生气的身子，叫道：“清儿！”
嵇康宛若心突然被挖出一块，怔怔地看着地上仍旧未干的点点鲜血。
而身后，最后一抹暮色即将消融在傍晚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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