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8、Chapter 8

　　看到宋如的面色有所缓和，对面的郭航初很是理所当然地会错了意。
　　他随手把手机丢回兜里，道：“高兴了吧？你要是满意了，我们再来谈谈你的问题。”

　　她的问题？她的什么问题？宋如下意思反问：“我怎么了？”

　　这时的郭航初已经收起了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转而勾起一个冷硬的弧度。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巨大的身高差瞬间盖过了她的气势。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你和那个叫周子崇之间的关系吗？”

　　郭航初突然如其来的变化让宋如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等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六七岁的男生吓到时，她不觉微恼，皱眉反问道：“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郭航初道，“作为我的女朋友，你说解释什么？”

　　从郭航初嘴里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宋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看着对方虽然帅气，却仍有几分稚气的脸庞，试探着道：“其实你很清楚我们会在一起的原因，我就是一时兴起，你也不见得有多上心，不如我们就这么分开吧？”

　　郭航初突然道：“你喜欢那个周子崇？”
　　宋如被问得一愣。

　　作为宋如，她自然喜欢周子崇，然而作为小宋如，她目前的身份还是郭航初的女朋友，要说喜欢周子崇，则有脚踩两条船之嫌，可要她否认，她更说不出口。
　　犹豫间，郭航初道：“况且，谁说我对你不上心？”
　　宋如下意识“啊？”了一声。

　　郭航初冷笑：“你以为你那句玩笑话是怎么传到我耳朵里的？”
　　宋如疑惑：“怎么传的？”
　　郭航初道：“有人替我关注着你，你刚说完他就转告我了，否则你以为会这么凑巧？

　　宋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谁？他为什么要替你关注我？”
　　郭航初看着她，语气嘲讽：“装傻吗？宋如。”

　　宋如万万没想到郭航初竟然真的喜欢她，在她看来，郭航初只是个尚未长大的小孩，而且现在的郭航初正好和她带的学生同龄，她更不可能把他当恋爱对象。

　　想着她默默扶额，头疼不已，问：“可你不是决定去澳洲留学了吗？”
　　郭航初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宋如声音一顿，胡乱道：“只允许你去探听我的消息，不允许我去探听你的吗？”
　　“不可能，我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你忘了？”宋如道，“你把你所有通讯方式的账号密码都告诉了我。”

　　郭航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道：“去澳洲是我爸妈的想法，并不是我的。”
　　“有区别吗？”宋如不客气道，“说到底你还是要出国。”
　　“我也可以不去。”
　　宋如道：“别开玩笑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大的小孩子吗？”

　　郭航初沉默了，半晌他问：“这就是你突然和那个周子崇举止亲密的原因？”
　　宋如万万没想到他会衍生出这样的猜想，忙道：“我想你误会了，我早说过，我只是一时兴起，对你不抱任何感情，不然你以为我会忍受自己男朋友一个多星期不联系我？”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加之意外得知郭航初的想法，宋如所幸全盘托出。

　　“坦白讲，我一直都很喜欢周子崇，所以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一度让我觉得很困扰。你可以骂我，或是揍我出气，毕竟是我不够理智甚至于轻佻，才让事情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很抱歉，真的，但我不想骗你，人生短暂，暂时我只想要他的陪伴。”

　　大概是宋如的诚实惊到了郭航初，对方沉默了半晌，最后转身就走。

　　宋如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叫道：“喂，你说下话啊，走是什么意思？我说分……”她咽下后面那个“手”字，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才道，“你同不同意啊？！”

　　与郭航初的会面开始的稀里糊涂，结束的也稀里糊涂。
　　宋如一边低声咒骂当年脑袋抽风的自己，一边撒开脚丫往教室狂奔，果不其然，还没等她跑到教室，她就看见了端着胳膊，守在后门，冷着一张脸看着她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张，外省人，一口普通话很是可爱，“篮生下课少去男球场”是他的口头禅。
　　但是有着一口可爱普通话的班主任此时很可怕。

　　“去哪了？”
　　“吃饭。”
　　“吃这么久？”
　　“还去买了一杯奶茶……”

　　宋如迟到的结果就是，她站着上完了小晚读，而班里则颁布了不准买餐厅奶茶的禁令。
　　小晚读结束，徐意迟赶紧拉宋如坐下，带着她一起伸了个懒腰。

　　“怎么样？舒服了一点吧？”
　　“好像好了一点。”宋如学着徐意迟的样子，两手抻着腰，用力往后打开两肩。
　　“那必须的，独家秘诀啊。”徐意迟换了一个动作，“快，跟我做。”

　　于是宋如和徐意迟两人，一个左手扶着右手手肘，一个右手扶着左手手肘，各自朝着一个方向拉伸胳膊，几秒种后，两人默契地交换手臂，换方向来了一次。

　　“舒服！”徐意迟一声长叹，突然回头打了个突击，“老实交代，刚才你去哪了？”
　　“什么去哪了。”宋如一边拉伸一边说，“我不是都说了吗？喝奶茶。”
　　“骗人。”徐意迟道，“大嗓门回来就嚷开了，说看见你往宿舍楼的方向去了。你去秘密约会了吗？跟谁？周子崇还是郭航初？”
　　“别瞎说，我可没去约会，我是去和郭航初说分手。”

　　“分分分分……”
　　“手。”宋如替她说完第二个字。
　　“为为为为……”
　　“什么？”宋如替她发问。

　　“……”徐意迟说，“你都帮我说完了我说什么？”
　　宋如说：“你可以说，‘哇，你好酷啊，居然要和超级金多宝分手！’”
　　徐意迟头冒问号：“超级金多宝？”
　　“就是郭航初。”
　　“为什么叫他超级金多宝？这是他的外号吗？”

　　这下轮到宋如头冒问号，十八岁的徐意迟和二十五的宋如，思维方式如此不同吗？

　　宋如羞愧地自我检讨了一番，决心以后要做一个像徐意迟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中学生，然而这点决心在看见高考倒计时上越来越小的数字时，顿时消散无踪。
　　还是当个市侩的俗人吧，起码二十五岁的宋如只用送学生去高考，而不用亲自去高考。

　　宋如做完了徐意迟教的动作，又自主开发了几个新动作，靠坐在椅子上放松肩颈。
　　然而徐意迟的八卦之心并未因为她的打岔而消散，兴趣盎然地追问：“那现在你和周子崇是什么关系？你和郭大师分手是因为他吗？”
　　“郭大师？”
　　“郭航初呀，不是你说他是搞辩论的大师嘛？”

　　宋如想起来了，郭航初的学习不算很好，但他组建的辩论社却搞得有声有色，这么想起来，也不知道她大学选择进辩论队是否有郭航初的影响。

　　“不是因为他，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郭航初。”宋如解释。
　　“那还是赶紧分手的好。”徐意迟道，“我也更喜欢周子崇一点。”
　　“怎么说？”宋如好奇。
　　“郭大师给人感觉太放荡不羁了，不如周大师来的沉稳体贴。”

　　“周大师？也是我说的吗？”
　　“是我说的，你们家周子崇不是尤克里里弹得特别好嘛。”徐意迟如是道。
　　“你们家”这三个字大大地取悦了宋如，不过说到尤克里里……她和周子崇恋爱两年，结婚两个月，但一直不知道他会乐器，什么时候得让他弹给她听听。

　　听周子崇弹琴的想法一冒出来就始终盘踞在宋如心中，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周六，宋如约周子崇一起写作业，周子崇邀请她去了周家老宅。

　　严格算来，距离宋如上一次踏足周家老宅，不过过去了短短几天而已，然而在此刻的她的眼里，这短短几天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压住鼻酸，默默地四处打量，突然间，她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饭菜香气。
　　她疑惑地看向周子崇：“你家来客人了吗？”
　　“你不就是吗？”周子崇给她倒了杯水，“家里难得有客人，早点开饭，不介意吧？”
　　宋如立即表示：“当然不介意！正好我也饿了，这时候开饭最好了。”

　　说话间，她未来婆婆程宛云拿着碗筷自厨房走了出来，她立刻躬身问好，习惯性地上前帮忙。
　　程宛云自然不会让“客人”帮忙，于是叫周子崇带她去客厅看电视，虽然她说话时言语间很是客气，看向宋如时眼里也有些许喜爱，但宋如心中仍有一些失落。

　　开饭了。
　　重新坐上周家饭桌，宋如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婆婆向来不善言辞，在饭桌上也没多说话，公公倒是问了她许多问题，最后让他们两个小的好好学习，相互帮助。
　　宋如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狠狠点头。

　　中饭结束，周子崇装了一壶热水，道：“爸，妈，我们下去做作业了。”
　　公公婆婆道：“去吧，有事情叫我们。”
　　宋如背着书包，分外乖巧：“谢谢叔叔阿姨，我先跟小崇下去了。”
　　公公婆婆说：“去吧，等会我们送水果下来。”
　　宋如道：“谢谢。”
　　她跟在周子崇的身后下了楼。

　　楼下是一个独立的套间，有客厅，有独卫，还有两间卧室。
　　周子崇将水壶放在客厅茶几上，把靠墙的书桌拉了出来：“你先坐。”
　　宋如顺手放下书包：“你呢？”
　　周子崇道：“我去房间拿条凳子。”
　　宋如立即道：“我也去！”

　　周子崇卧室的布局与七年后很是相似，电视还是那台电视，但床和衣柜后来都换了，日后靠窗放梳妆台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墙角则多了条单人沙发，上面正放着一把尤克里里。

　　她故作好奇地拿起琴：“这是你的吗？”
　　周子崇看了一眼：“是。”
　　“你会弹尤克里里？”宋如问。
　　“一点点。”周子崇说着，从角落里拖出一条木板凳。
　　宋如追问道：“你是自学的还是有在上课？为什么你会学尤克里里？”
　　“自学。这把琴是我爸送给我妈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我妈不会，给了我，我就学了。”

　　原来是结婚纪念日的礼物，难怪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520周子崇送了她一把尤克里里，看来是从她公公那里学的。想到这里，宋如突然发现手里这把尤克里里有些眼熟。

　　她翻过琴，看了眼背面，心里咯噔了一下。
　　周子崇送她的、后来被她束之高阁的那把尤克里里，不会就是她手上的这把吧？！

　　宋如顿时觉得十分内疚。
　　难怪了，难怪她没在周子崇家里看到过尤克里里，原来他已经把这把意义特殊的琴送给了她，可笑的是她一直没发现周子崇会弹尤克里里。

　　她把尤克里里递给周子崇，真诚道：“我可以听你弹一首吗？”
　　“可以，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决定吧。”

　　周子崇伸手接过，顺手调了下音，弹了首小星星。

　　宋如不满：“你能不能认真点。”
　　周子崇笑了，道：“知道了。”想了想，他说，“我给你弹首《花房姑娘》吧。”继而他在床边坐下，拨弄了几下琴弦，很快一连串熟悉的旋律自他指尖飘出。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噢……方向。
　　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
　　你不知不觉已和花儿，噢……一样。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子崇笑了笑，道：“我弹的不好……”
　　“不，很好。”宋如说。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刚才她有多想在他颊边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