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16、chapter 16

　　距离高考只剩一周的时间，是以这周学校只放一天。
　　周六晚，高三学子纷纷返校。
　　宋如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时正好遇见送周子崇来上学的程宛云，她正想感慨这都是什么缘分，程宛云已经看见了她，从车窗里探出来问道：“小如这周怎么没上阿姨家做作业？”
　　宋如面露尴尬，和已经下了车的周子崇对视。

　　周子崇依旧是那个周子崇，但不知怎么的，宋如觉得他眉眼间多了两分漠然，本就略显冷淡的面庞此刻更是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但他还是很好地保持住了人前该有的礼仪，在看见她时向她微微颔首示意，并出声解释：“这周只有一天假，所以我们没约。”
　　“哦，那好。”程宛云似乎看出他们之间气氛不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马上考试了，你们俩要加油哦。小崇，妈妈走了啊。”
　　周子崇单手提着包，对车里的程宛云说：“好，你开车小心。”
　　程宛云点头，也跟宋如说了声再见，宋如忙挥手回应。
　　黑色轿车调转车头离开了校门，宋如收回视线，周子崇却已经率先走远了。

　　她撇撇嘴，远远缀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见他丝毫没有缓下步伐的意思，最后没趣地站住了，转而折向另外一条小道，绕过足球场往教学楼走去。
　　远处，本还在埋头往前走的周子崇慢慢停了下来，最后在一个岔口前站定。
　　他抬头看向路口的反光镜，他身后空空如也，宋如已经走了。

　　他默默地抬起头，头顶红叶李的花瓣簌簌落下，樱粉细碎如同樱花般的花瓣被风一吹，铺散在漆黑的柏油路上，层层叠叠，似粉似霞，如梦如幻。

　　今年红叶李的花期来得意外的晚，他原本很高兴，可现在却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这时又有一批返校学生归来，空荡的柏油路上顿时喧闹起来，周子崇倏而觉得他心里那点失落和怅然，在这纷繁人间渺小得就像天地之蜉蝣，沧海之粟米。
　　他忽然觉得无趣极了，转回身继续走向教学楼。

　　是夜。
　　晚十点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过，但不少人还留在教室里继续看书。

　　徐意迟当年考进一中纯属意外，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坚持了十多年不插队、不在人后说坏话、讲文明、守礼仪，由此感动了文曲星，保佑她进了一中和宋如团聚。
　　虽然宋如也不清楚文曲星什么时候兼职了文明礼仪推广大使，但徐意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是现在在人后说过坏话还偶尔爆过粗口的徐意迟深感不会再受到文曲星的庇护，所以决定洗心革面，埋头苦读，到现在还坐在座位上绞尽脑汁做一道数学题。
　　只是……她已经做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宋如有些不忍，把稿纸上的解题方式递过去：“不然你看看吧？”
　　“不看！”徐意迟两手插进头发里一通乱挠，“拿走！是好朋友你就别诱惑我！”
　　宋如默默收回草稿本：“那你再想一下吧。”
　　徐意迟点了点头，继而不耐烦地向她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烦她。她这副勤学苦读的样子也确实难得，宋如干脆也摸了一套卷子出来，专攻最后两道难题。

　　十点二十，睡前预备铃响了。
　　宋如放下笔，正想叫徐意迟回去，忽然班里一个男生走到她的桌边。

　　男生把一本厚厚的本子丢给她：“给你的。”
　　宋如一头问号：“给我？”
　　男生补充：“有人让我给你的。”

　　宋如拿起本子要问，但帮忙递送的男生已经走了。她一脸莫名其妙，翻开本子，只看了一行，她就猜到了这个东西是谁送来的——这是一本数学笔记和错题合集。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门外看，低头慢慢翻着笔记。

　　笔记上的字迹还是新的，整个本子用红蓝黑三色笔记录了高频考点、例题难题及易错题，像是怕她看不懂，每道题的后面还有十分详细的解题过程。
　　宋如看着看着，就有一滴眼泪吧嗒一声落到了本子上。
　　她吸吸鼻子，合上本子想叫徐意迟，然而边上说要努力奋战自主解题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宋如无奈，伸手推了推她：“醒了，回去睡觉了。”
　　徐意迟骤然惊醒，揉揉眼睛，神情很是难过：“我怎么又睡着了啊？”
　　宋如把笔记放进包里，道：“走吧。”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在她们起身的瞬间，一个黑影从门外闪过，躲到了走廊尽头。
　　他刚躲好，宋如和徐意迟便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来，一路走下楼梯，等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躲到走廊尽头的人才走了出来。
　　他走回宋如的教室前，站在教室门口看向宋如的座位。

　　她刚才，是哭了吗？

　　教室里的灯忽然灭了，最后一个同学从后门走了出来，撞见站在门口的他，吓了一跳。
　　“我去！同学你搞什么啊！”
　　周子崇一愣，反应过来，道：“对不起。”
　　被吓到的男生骂骂咧咧地下楼了，周子崇默默站了一会，也转身离开。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好像过得特别快，眨眼间教室墙上的数字就变成了“2”。
　　最后两天了，全体高三不再上课，学生自由复习。
　　晚自习，图书馆一楼阅览室灯火通明。

　　“你们把会做的全做了，不会做的就先放着。”宋如分别嘱咐身边的徐意迟和身前的郭航初，而这两人的面前各放着一张去年邻省的数学中考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出乎宋如的意料，几个星期前她自己都还是需要别人拯救的数学学渣，没想到几天过去，她摇身一变居然能给别人当老师了。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她的数学有了质的飞跃，只能说明面前两个是比她还菜的菜鸡。

　　一小时后，郭航初率先交卷。
　　他把试卷递到宋如面前：“我好了，如如你帮我改下呗。”
　　一边的徐意迟仓鼠式惊讶抬头：“这么快？！”

　　宋如道：“你再跟着徐意迟叫我如如我就对你不客气。”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允许你坐在这里没有别的原因，再过两天就考试了，徐意迟数学太差，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所以你是捡漏来的，不要以为我是在给你机会，我不喜欢你。”
　　“知道了知道了。”郭航初不耐烦道，“你别老是提醒我不喜欢我成不成？”

　　宋如低头不语，对照着参考答案给他批改，改了两题后她对一脸苦大仇深的徐意迟说：“加油，别被他影响，他之所以快是因为他没多少是会做的。”
　　徐意迟顿时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煎饼小胸继续答题。

　　五分钟后，宋如把卷子还给郭航初，顺便把自己昨晚做好的那张也递了过去。
　　“你自己对照着看吧，看不懂的再说。”
　　“知道了如……老师。”

　　如老师收回眼刀子，这时徐意迟也颤颤巍巍地交卷了，她举手示意宋如。
　　宋如问：“什么事？”
　　徐意迟哭丧着脸：“我也好多不会。”
　　宋如一口气简直想从东非大裂谷叹到喜马拉雅山去。

　　她拿出自己的卷子对照着给两个人看：“解题不要太冒进，先判断出是什么考点再下笔，像这道，题目上说是等差数列，那么我们要先设公差d……”
　　郭航初毕竟是男生，且他本就是理科班的，几下就看懂了，剩徐意迟一人愁眉苦脸。
　　宋如放慢节奏给她讲解，然而图书馆里很快就响起了音乐，管理员来清人了，三个人只好收拾东西出门，刚走出两步，宋如忽然想起有东西没拿，拍拍两人的肩折返回去。

　　她一路跑回方才的阅览室，一只脚刚踏进门，整个人就站住了。
　　不远处，站在她方才坐过的地方的男生转了过来，等看见她，那人也愣了一下。

　　半晌，宋如深吸一口气，神色自若地走过去。
　　“好巧啊，今天你也来图书馆？”
　　“嗯，好巧。”周子崇说，把他手里正拿着的东西递了过来，“你东西落了。”
　　宋如接过，忽然笑了笑，说：“这其实不是我的东西。”
　　周子崇装没听见，向她颔首说了一声“再见”，迈步往外走去，他刚走出两步，门外咋咋呼呼跑进来两个人，正是本来应该各自回寝的徐意迟和郭航初。

　　进门的两个人显然没想到周子崇会突然出现在图书馆，脸上嬉笑的神情一下顿住了。
　　徐意迟尴尬地看了看两个男生，小步挪向宋如，然而不等宋如给她使眼色，她故作大声道：“你猜我在图书馆外面遇见谁了？郭航初啊！你说巧不巧？哈哈哈……”
　　宋如惨痛地闭了下眼，远处的郭航初也是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徐意迟“哈哈”了两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掩饰有些多余，默默地闭嘴不说话了。
　　这时郭航初率先出声，对周子崇道：“都说不打不相识，但上次我们打完之后还没有好好聊过，不如就趁今天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聊会儿天怎么样？”
　　正尴尬不已的徐意迟连忙道：“好啊好啊！”接着她一顿，干笑道，“好啊……”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周子崇终于开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