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15、chapter 15

　　按照郭航初的说法，当年他跟他爸在临上学前干了一仗，他气得自己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出门上学。可惜不食人间烟火的郭少爷接连坐错了两趟车才找到正确的公交，累得半死的时候，被同样迟到的宋如随手帮了一下，他铭感五内，决定以身相许，才有了今天这一劫。

　　徐意迟听完前因后果，难得有些纠结，道：“这么看来，其实郭大师也挺好的……”
　　“你这个墙头草！”同寝室的郑欣说，“不过郭有钱确实还可以。”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呢！”陈苏文佳躺在床上一边蹬自行车一边说，“那仅仅是可以的程度吗？你没看见他脚上穿的什么鞋？我选郭有钱！”
　　正在洗衣服的宋如听得眼角抽抽。

　　她就说，这些闺房私话不能在寝室里说，女生不八卦，天都得塌。
　　不过好像因为她终于肯在寝室分享一些私事，整个寝室的氛围一下子和缓了许多。

　　宋如把衣服洗了晒了，拿了本书也上了床。
　　陈苏文佳睡她对头，听到动静侧过身来：“你怎么想的？两个人里面你选谁？”
　　宋如被她问的一窘，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意迟“啊”地哀嚎了一声，蒙面仰躺：“我也想有生之年能有人这么问我啊！”说完一人饰二角，沉声道，“美女，金斧头和银斧头，你选哪个？”
　　陈苏文佳配合着发问：“那请这位美女说说，你要选哪个呢？”
　　徐意迟从床上一个打滚坐起，嘿嘿笑道：“我当然是……两个都选！”
　　陈苏文佳一个枕头砸过去：“我砸醒你个榆木烂斧头！”
　　赵欣几人哈哈大笑。
　　陈苏文佳最先问的这个问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周五，下午三节课后正常放学。
　　宋如在桌前收拾东西，徐意迟凑过来问：“今天你还和周大师一起走吗？”
　　宋如动作一顿，继而摇头，继续收拾东西。

　　短期内她应该都不会和周子崇一起走了，这不单单是为昨天她和郭航初说的那些话，更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这几天周子崇在有意地疏远她。
　　这样也好，高考渐渐临近，她最好不要贸然前去打扰，干预他的人生。

　　徐意迟和她原本是邻居，后来搬家去了城西，和她隔了近二十公里的距离，是以两人在校门口就分开了。徐意迟走后，宋如正想去搭公交，一抹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猜猜我是谁？”来人在她身后问道。
　　“郭航初……”宋如无语，“你不要这么无聊。”

　　郭航初笑着从她身后走出来：“你怎么回去啊，要不要送你一程？”
　　宋如面无表情道：“你要是真想送我一程，那就送我一程吧。”
　　郭航初撇撇嘴，冲身边在悄声打量他们的人喊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美女啊！”被骂到的人白了白眼，嘟囔了一句“没看过神经病”，而后迅速跑了。
　　宋如哭笑不得。

　　她不去理会身边的郭航初，径直走向学校对面的公交站台。
　　学校外一共两个站台，正门一个，侧门一个，一般回城的公交都是先经正门再过侧门，因此很多担心抢不到作为的学生都跑去正门等车，侧门前的站台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宋如在站台上的长椅上坐下，旁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忽然她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抬头看去，一个身量高大的男生正在人群之中不断询问——

　　“你好，你认识宋如吗？”“宋如你知道吗？”“你们学校的宋如你认不认识？”

　　终于有人认识她，看了一圈后抬手往站台这边一指，不知说了什么，问话的男生转身看了过来，当他的脸完全进入宋如视线之后，宋如蹭的站了起来。

　　“那谁啊？”郭航初声音不耐，目光警惕地看着远处的男人。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男人走了过来。
　　郭航初神情越发警惕，尤其见宋如那么失态，不满地又追问了一声：“那谁啊？”

　　那是谁？
　　那是她大学时院辩论队的学长，杨朔。
　　她和杨朔是进队后认识的，认识后她发现两人竟来自同个地方，且曾是一中校友，关系一下亲近起来。后来杨朔也向她表示过好感，只是她并不喜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杨朔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跑来找她？
　　宋如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难道回到七年之前的并不只有她，杨朔也回来了？

　　思索间，杨朔已经近到眼前，他四下环顾一圈，问站在最前面的宋如：“你好，请问你认不认识宋如？”
　　宋如原本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落了回去。

　　她伸出一手按住自己正在微颤的胳膊，努力平静下声调回答：“就是我，有事吗？”
　　“你？”杨朔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轻蔑和挑衅的味道，“就是你欺负我妹妹的？”
　　“你妹妹？”宋如一愣。
　　“杨娇娇。”杨朔道，“听说你抢了她男朋友？”

　　宋如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到底该说是缘分呢还是狗血呢？当年那个跑到她宿舍楼下连发多条短信，结果没等她回复就被宿管老师赶走的男生，现在竟然为他的妹妹千里迢迢跑回来找她麻烦。

　　“你说话客气点！”边上郭航初替她出头，“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了你妹的男朋友？”
　　呃……不是宋如想打岔，但这话真的有点像在骂人。

　　果然，杨朔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然而他是个搞辩论的，以前宋如经常被他教训得吐血，此刻他微微冷静后故作轻蔑地看了看宋如：“原来你还脚踩两条船啊。”
　　郭航初被他的鬼才逻辑给惊呆了，冷声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杨朔笑了笑，道：“如果我说说就是不干净了，那你‘女朋友’是什么？”

　　眼看郭航初要按捺不住冲动旧病复发来个校外斗殴，宋如赶紧拽住他往自己身后拉，努力克制住心里的违和感对杨朔道：“学……长，我想问一下，在你看来男女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杨朔一副“懒得多说”的表情，但迎上宋如认真的视线，他愣了一下还是道：“我认为是男女双方在没有缔结婚姻关系前确立的一种以恋爱为目的的稳定的社会关系。”

　　“那好，”宋如说，“你刚才提到了两个词，一个是恋爱，一个是稳定。据我所知，你妹妹和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之间一没有恋爱关系，二没有稳定的社会来往，似乎不能称之为男女朋友。”
　　杨朔张张嘴想要说话，宋如再问：“还想再请教您了，什么叫‘脚踩两条船’？”
　　杨朔眉头微拧，站在宋如身后的郭航初没想到宋如还有这本事，挑衅地看着杨朔：“回答啊？怎么不回答了？谁提出谁举证，你刚不是说我们如如脚踩两条船吗，解释一下吧？”

　　杨朔毕竟受过良好的教育，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深吸一口气解释道。
　　“‘脚踩两只船’指对事物拿不定主意或为了投机取巧而两面逢源，在我刚才的语境中它指的是玩弄他人感情、同时和不同的人交往的行为，你……”

　　“那好，”宋如打断他，“你刚才又提到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一个是玩弄，一个是同时和不同人交往。我们一个个说。先看玩弄。其一，我和那个所谓的‘杨娇娇的男朋友’之间目前还没有任何超出同学以外的关系，其二，我和我身边的这个人，虽然关系有些复杂，但从我的主观意愿出发，我并没有玩弄他感情的想法。再说同时交往。我目前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在交往。”
　　“喂……”郭航初不满地拖长声音，“我还在呢，给点面子好不好。”
　　而对面的杨朔显然没想到这世上能有人比他还啰嗦，且啰嗦得头头是道，瞬间傻眼了。

　　宋如一笑，对他微微躬身表示礼貌：“请容许我最后说一句，你的消息似乎有些滞后了，我想，我已经和你妹妹达成了和解，你不信可以先回去问她，有问题再来找我也不迟。”

　　话说到这里，杨朔哪能不明白自己因为心急闹了个乌龙？
　　他看着身前虽然穿着校服却难掩一身气质，礼貌且又伶牙俐齿的女孩，心想自己的妹妹输得或许也不冤，他这么贸然跑来替她出头，确实很不妥当且有失风度。

　　“……抱歉，”他略有些别扭道，“你如果想考X大，可以来我们辩论队。”
　　“会的，如果有可能，学长，一年后见。”宋如道。
　　“嗯……一年后见……”杨朔说完，胡乱道了声再见转身跑了。
　　郭航初盯着杨朔的背影，啧声道：“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居然还让他考上了X大？”

　　宋如没回话，她嘴边的笑意凝固在了看见站在马路中心行人等候区里的周子崇的时候。
　　这时一辆公交从远处摇摇晃晃地驶来，吱嘎一声停在两人中间，站台上的人一拥而上，你推我挤地上了车，车门艰难地阖上，像个装满了沙丁鱼的罐头似的摇摇晃晃地驶走了。
　　眼前重获光明，两人依旧在沉默对视。
　　郭航初终于发现了宋如的不对劲，抬头看去，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嗨……”他抬手想向周子崇打招呼。
　　“啪”的一声，宋如按住了他正在抬起的手。

　　这时对面的周子崇动了动，向她微微一颔首，而后转身走回马路另一侧，拉开车门上车。
　　透过半开的车窗，宋如看见周爸爸问了句什么，周子崇沉默地低了下头，接着车后的双跳关了，左侧转向灯亮起，黑色轿车在校门口掉了个头，往城区的方向开走了。

　　半晌，郭航初说：“……你知道吗？”
　　宋如收回视线，重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知道什么？”
　　“知道我是一个小天使。”郭航初嘻嘻笑着说。
　　宋如扫了他一眼：“神经病。”
　　“真的。”郭航初在他身边坐下来，双手枕到脑后，伸长双腿，“我刚才在想，要么算了吧，我也有喜欢的人，能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要不就不要来烦你了吧？”
　　宋如一愣，竟不知道他刚才想了这么多，道：“你……”

　　“但是！”郭航初冲她眨眼，“我发现我不适合当小天使，我还是要烦死你。”
　　宋如无语，半晌，她道：“谢谢。”
　　郭航初晃晃腿，转过来看向她：“嘿嘿，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