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14、chapter 14

　　学校是一个巨大的消息集散地，且消息传递的门槛低得令人发指，屁大点事都能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议论风波，更何况是两个男生为了一个女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样劲爆的消息。

　　然而周子崇和郭航初打架那天她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本可以很好地避过这场风波，可郭航初是“做事不带脑”类型的个中翘楚，那天在她寝室楼下连名带姓地一通大喊，现在全学校都知道引发学霸和郭有钱当众互殴的神秘女主角就是自来文科三班的宋如。

　　一个沉默、孤僻、不合群、长得也没啥好看的普通女生。

　　“屁！”徐意迟这屁放得惊天动地，“他们才长得没啥好看的呢！以为谁都跟他们一样是摆超市促销架上还得倒贴一百才能卖出去的磕碜货吗？我呸！”

　　这一瞬间，徐意迟的语文功底简直攀登上了粗鄙文学的顶峰，主谓宾定状补用得很是齐全。
　　宋如坐在阅览室桌前，顶着众多学生的目光的洗礼以及图书管理老师的死亡凝视，开了一包酸奶递给徐意迟这位姑奶奶：“您坐下吧，真的，求您了。”
　　徐意迟神情愤愤，一把夺过酸奶坐下喝了一口，还不忘和宋如强调：“我真是要气死了！”
　　宋如点头如捣蒜：“我也是我也是。”说罢又递过去一个橘子。
　　徐意迟喝了酸奶吃了橘子，心里的愤怒才总算压下去了冰山一角。

　　她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神情很是认真：“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你家周大师要和郭航初打架是你唆使的吗？不是啊！”
　　宋如认真地检讨了一下说：“不过我想大概、多半、可能还是跟我有点关系的……”
　　徐意迟立马瞪了她一眼，看嘴型似乎马上要爆发出第二个“屁”，宋如赶紧改口：“是我唆使的吗？不是啊！”
　　徐意迟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么！”说完问她，“还有橘子吗？”
　　宋如诚实地一摊手：“没有了。”
　　徐意迟眉头一皱，接着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跟你没关系……”讲到这里她又激动起来，“都跟你没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在背后说你？不要欺负我不懂法律，这是校园欺凌，是冷暴力！要是再让我发现有人在学校论坛发帖乱说你，我就报警抓他！”

　　宋如被徐意迟这通豪言壮志感动得外焦里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耳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她们桌边站了下来。
　　两人齐齐抬头，穿着校服，理着板寸的郭航初冲她们招手：“嗨！”
　　宋如和徐意迟同时站起，一个伸手指向郭航初，一个越过桌子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徐意迟第三个“屁”成功地被宋如掐灭在摇篮里。

　　两分钟后。
　　宋如抱着书和徐意迟走在前面，郭航初小跑着跟在后头。

　　“喂！你们跑什么啊！”郭航初喊，“哎呦喂你们别跑了，我就说一句话——宋如！”
　　“宋如”两个字就像定身咒，不仅埋头走在前面的宋如和徐意迟顿了下，走在校园里的其他学生也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后举目望了过来。

　　“那个就是宋如啊。”
　　“哪个啊哪个啊？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
　　“右边吧，不是说没有很好看吗？”

　　宋如：“……”大姐们，求求你们讨论的轻一点。
　　宋如边上，徐意迟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转向几个议论的女生大声喊道：“滚啊！”

　　只不过这句“滚啊”由于语速过快变成了“呱”。

　　值得欣慰的是，这声“呱”的威力并不逊色于“滚啊”。
　　女生们迅速滚了。

　　宋如和徐意迟正要继续走，身后的郭航初说：“你们再走，我就跑去行政楼前大喊——宋如我喜欢你！”最后这句话他压得很轻，一个“你”字手动回音了好几遍。
　　宋如和徐意迟同时转身，郭航初双手插兜冲她们咧嘴微笑。
　　徐意迟：“不要脸！”
　　宋如：“你想说什么？”
　　郭航初歪歪头，示意了一下环形图书馆后面的天鹅湖：“去后面聊吧。”

　　此刻是晚饭前的休息时间，高三学子每天就只有这半个小时是可以放松一下的。这个时间段，有人匆匆跑回寝室洗头，有人则留在教室自习，她本想和徐意迟到阅览室查点资料，没想到郭航初竟找到了她。好在这时候图书馆人少，后面的天鹅湖也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宋如略一思索，嘱咐徐意迟先回去，自己率先往天鹅湖走去：“走吧，早聊完早结束。”
　　她语气敷衍，郭航初却并不在意，冲徐意迟挥手再见后才拾步跟上去。

　　图书馆后的天鹅湖。
　　一中规模庞大，环形图书馆和艺术大楼之间嵌着一口人工湖。
　　这口人工湖面广阔，湖边全是绿化，湖岸迂回屈曲之处还有一间小小的橙顶红砖的渔屋，湖中心有一座石头小岛，价值百万的红花檵木在微风中轻摇慢舞。

　　宋如抱着书站在柔软的草地上，郭航初则大咧咧地靠着木头长椅，长手摊在椅背上。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郭航初道，在宋如转身欲走之前，他突然说，“我因为你差点被学校处分，你就连听我把话说完的耐性都没有吗？”
　　宋如脚步顿住，她慢慢回身，第一次细细地打量着郭航初。

　　他仍旧是那个放荡不羁的坐姿，然而英挺的眉眼之间已经没了笑意，宋如这才发现他的眸色很深，认真地望着某处时，平时脸上那些隐藏在嬉笑之下的棱角才露了出来。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张本质上只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的脸。

　　宋如叹了口气，迈步走到郭航初身前，在对方讶异地目光下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望着远处湖面上的两只白天鹅，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郭航初像是有些诧异，继而竟显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他收回摊着的双臂，嘟囔着说：“不喜欢你难道我有病啊要去找别人打架？”
　　宋如纠正：“喜欢一个人没病，但莫名其妙打人确实有病。”
　　“那不是——”郭航初像是要解释，最后默默地闭了嘴，“下次不会就是了。”

　　宋如心里微动，这一瞬间，她竟有些难过。她想起之前在她的那个世界，如果那时候郭航初就已经喜欢上她的话，那么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他默默地喜欢着自己，有一天，他突然听说她要追求他，或许他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于是跑来找她，然而“在一起”后两人之间的交往并未增多，她也没有往他的身上投注太多的关注，可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所有社交方式的账号密码都给她了。
　　——毫无保留。

　　所以当他因为要去澳洲读书而向她提出分手的时候该多难过呢？
　　他自始至终没有跟她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她也就那么自私自利地忽略了这一个人。

　　宋如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郭航初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这么难接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如道，“你会喜欢我，这是我确实没有想到的……”
　　“喂！我都向你表白了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顿了顿，她道，“我没什么意思，对不起，我确实没想到。”

　　其实她本想说郭航初给人的印象一直就是帅气、有钱、放荡不羁，所以她从没想过他会真的喜欢一个人，尤其是喜欢她，但是这句话显然太伤人。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郭航初嘟囔，神色间有小小别扭和不满。
　　宋如只能道歉：“真的对不起。”
　　郭航初扫了她一眼，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什么？”宋如被他问得一愣，“我为什么不记得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郭航初挥了一下手，继而声音将低了一个八度，抿抿嘴，脸上有点小小的不悦，“你是不是已经忘记第一次和我见面的场景了？”

　　宋如：？？
　　郭航初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不记得了，气得想给她一个脑瓜崩儿。

　　“高一的时候！开学军训，我在公交车上遇到你，你看我大包小包的，给我腾了一个座位然后还替我扛行李下车，你不记得了？？”
　　宋如一脸迷茫。
　　这上哪儿记得去啊，别说她不记得，这都快三年了，小宋如也不见得记得啊！

　　“唉西……”郭航初站起了烦躁地挠了挠头，跟猴子似的，“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我喜欢你，我不会去澳洲读书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完抬腿就要跑，宋如赶紧叫住他。

　　“郭航初！”
　　想要跑走的男生背对着她站住了。

　　“郭航初，”宋如道，“能被你这么温暖地喜欢着，我很感谢，但是我不想骗你，我真的，起码暂时，不喜欢你。当然，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妥当，说开始的并不是我一个人，所以结束时也不能仅由我来决定，所以在你接受和我分手这件事前，我不会接近任何一个异性。”

　　“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样才最公平。”

　　“那我不要这样的公平。”郭航初侧头，侧脸一派平静，“我喜欢你，我自己会追，你喜欢谁，你也自己去追。我不会拿和你在一起过这件事来限制你……”
　　说着他彻底转过身来，“我同意了，和你分手。但是，我会继续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