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12、chapter 12

　　二十五岁的宋如玲珑圆滑，亲和可人，在单位里备受同事喜爱；十八岁的小宋如生性孤僻，独来独往，除了打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徐意迟外，几乎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
　　此刻日光明媚，满目葱翠，二十五岁宋如信步在山间小路上，身边却只有一个徐意迟。

　　“你说……杨娇娇……她到底……是个，是个什么意思……啊？”
　　“我……我……不知道。”
　　“你……你……你别学我！”
　　“好……好吧……”

　　“啊！！”体力接近枯竭的徐意迟崩溃大喊，想要快跑几步想要抓住宋如，然而没跑两步就停了下来，站在石阶下叉腰休息，“你为什么……都不会累啊，我都快……累死了。”

　　“谁告诉你我不累了？”宋如折返回来牵着她往上走，“爬山跟其他事情不一样，你越专注只会越累，所以不要太关注脚下，调整好呼吸，多想点别的事，就不累了。”
　　身后的徐意迟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她突然道：“好像确实有用诶……”
　　宋如笑了：“我骗你干什么。”

　　徐意迟得了新诀窍，兴致勃勃地反复试验：“这招真的很管用啊！你一直都用这一招吗？”
　　宋如走在前头，随口应了一声：“嗯。”
　　“那你都在想些什么？”
　　宋如被问得一愣，正好眼前突兀斜出一支竹枝，很好地掩饰住了她这一瞬间的失神。

　　“怎么了？”被她挡在身后的徐意迟探出头。
　　“没怎么，有东西挡住路了。”宋如说着，抬手去折横在眼前的枝条。

　　竹枝细长柔韧，宋如反复折了两下都没能将它折断，这时身边突然横过来一只胳膊，一股熟悉的马鞭草清香随之窜入鼻间，宋如收回手，静静地感受身体后侧灼热的体温。
　　“给你，你是要这个吗？”青碧竹枝被递了过来，周子崇的脸也终于进入了她的视线。

　　宋如抬手接过，道：“其实我原本只想把它弄到一边而已，不过也好，可以留着当教鞭用。”
　　不知周子崇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这不好吧……”
　　宋如先是一愣，忽而反应过来。

　　其实她的本意是以后要是有机会回归老本行时可以拿出来用，但显然周子崇误以为这东西是要用到他的身上，她干脆将错就错，道：“我觉得挺好的，你不觉得当教鞭很合适吗？”
　　周子崇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半晌才道：“你高兴就好……”
　　宋如忍不住大笑：“对了，你怎么上来了？”

　　一中高的三传统，在高考前两周举行一次誓师大会，高三全体师生一同参与，自学校后山出发，一路直上，跋涉近十公里的山路，最后抵达山顶，寓意“勇攀高峰”。不过按出发的队伍来看，文科班在前，理科班在后，照理来说周子崇应该在她后面许多，怎么突然赶上自己了？

　　迎上她疑惑的视线，周子崇没有直面回答，道：“给你的甜点带了吗？”
　　宋如不明所以：“带了。怎么了？”
　　“给我一个。”周子崇道。
　　“……”难怪，她就说一个甜食怪怎么可能这么大方把所有甜品点心都给她。

　　她无语地从书包里翻出点心袋子，摊开来让他自己拿。
　　周子崇拿了一颗雪花酥，却只攥在手心，没有撕开，一直被挡在他们身后的徐意迟忍不住开口：“我可以也要一个吗？”

　　宋如吓了一跳，想起了徐意迟的存在，赶紧把点心袋子递到她眼前。

　　徐意迟拿了一块玫瑰曲奇，不怀好意地冲他们一笑：“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你们了哟。”
　　宋如顿时一脸尴尬，抡起袋子想打徐意迟，却被她成功躲过。她猴儿一般地蹿上几个台阶，头也不回地冲他们喊：“我先走啦，山顶碰头！不要想我！”
　　“谁要想你！快走吧！”宋如嘴里骂道，脸上却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她笑着收回视线，无意识地转向身侧的周子崇，却正好撞见他迅速别开眼去的动作，心里蓦地一动。
　　周子崇不会已经喜欢上她……了吧？

　　她认识周子崇时正好大学毕业，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不大，却已没有了青春期喜欢上一个人时那种心慌意乱、轰轰烈烈的感觉，一切更像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如今她意外回到十八岁，见到青涩的周子崇，却奇异地再次感受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嗯，那什么……我们也快走吧！”
　　“哦，好……”

　　大概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周子崇也突然变得局促起来。
　　两人埋头走在山路上，静默无言。

　　人间四月芳菲尽。
　　学校后山气温虽然略低，但春晖也已逝去，只是并未有盛夏的炽热，满目绿意，很是悦目舒适。突然有人高声喊道：“看！这个时候还有映山红诶！”
　　宋如下意识抬起头，循声看过去，果然见到裸露着的山壁上生着一丛映山红。

　　那应该是一个秋天时候的事了，周子崇带她出去爬山，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往上，忽然他自窗外瞥见了什么，慢慢将车倒了回去，交代她在车里等着，一个人下了车。
　　宋如好奇地矮下身，透过车窗往外看，周子崇正踮着脚为她摘山壁上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她不由地露出了怀念的微笑，周子崇突然道：“你喜欢？我去摘下来？”
　　“诶，别！”宋如连忙拉住他，心想，他这喜欢到处摘花的习惯看来是从小就有的，改不了了。忽而她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正握着周子崇的。
　　她触电般抽回了手，只觉得掌心像被火烧过一般。

　　而禁锢在手掌的力道骤然被撤了回去，周子崇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他在空中虚握了两下，最后垂到身侧：“你等等。”

　　这场誓师之旅的路线是学校老师提早来探查设计过的，选的都是山间最为安全的道路。他们一路走来，脚下不是已被踩实了的平路，就是古早的石阶。
　　此时周子崇突然离开了主道，矮身钻进了草木森罗密布的林间。
　　宋如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又不好意思当众喊他的名字，只能紧张地候在一边。

　　“宋如？”有认识的人自她身边路过，“你在这干嘛呢？”
　　“没干什么，我休息一下。”宋如笑。

　　过一会儿，自己班的人赶上来了。
　　“诶？宋如？你不走吗？”
　　“我休息一会儿。”
　　“好吧。”

　　身边陆陆续续经过不少人，周子崇还没有回来，宋如有些急了，正想钻进林子找过去，忽然林间传来簌簌响动，枝叶交错之间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给你。”周子崇气息微喘，伸过来的手里捏着一支淡黄色的鸡蛋花。

　　大概是在林间穿梭过的原因，他的额发已被露水打湿，肩上洁白的校服也蹭上了沾湿的木屑。
　　然而他的眼睛却无比明亮。

　　眼前的情形与记忆中的场景骤然重叠。
　　宋如指尖微颤，缓缓伸出手去接过那朵还沾满了露水的花朵。

　　“你……”
　　“我什么？”周子崇躬身拍了拍衣服。
　　“没什么。”宋如缩紧手指，“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就到最后了。”

　　周子崇往来时的路上一看，果然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他抓过宋如肩上的包往自己身上一背，道：“那我们快走吧。”说罢一个箭步冲到了前面。
　　宋如看着他的背影，原本的悸动瞬间变成了深深的无语。
　　——这也就是自家老公，要是换了别人，她早把人一拳锤到西伯利亚了。
　　宋如在心里疯狂吐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朵鸡蛋花，这才迈步追上周子崇。

　　而另一边，周子崇察觉到她追了上来，方才提在胸口的那团气才慢慢吐了出去。
　　他略微侧头看向宋如，道：“来比赛吗？”
　　“什么？”宋如气喘。
　　周子崇没有多说，迅速跑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宋如反应过来，立马迈腿狂追。两人的身影在山道上迅速穿行，一边跑一边喊：“借过借过！”

　　走完誓师之旅大约需要四个小时，宋如和周子崇时而狂奔，时而快走，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队，并且成功地超过了徐意迟，气得徐意迟也奋起直追，于是两人竞跑小组壮大到了三人。

　　日头渐渐偏中，三人终于赶在大部队的前面登上了山顶。
　　三人毫无形象地瘫坐下草地上休息，不多时，大部队也赶到了，各班开始点人。周子崇环顾四周，宋如班的同学已经渐渐聚齐了，人群中有几人正悄声打量着他。
　　他微微皱眉，取下背包还给宋如，道：“下午也一起走吧。”
　　宋如正在喝水，闻言只点了点头，等她喝完水想找周子崇时，他的背影已经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宋如。”
　　班长在人群之中对着名单点名。
　　宋如连忙应了一声。

　　“徐意迟。”
　　“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徐意迟高举起手。
　　“杨娇娇。”
　　“到。”轻柔嗓音响起，宋如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杨娇娇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相触。
　　杨娇娇率先别过眼，但很快又看了回来，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徐意迟瞥见了，警惕地拉了拉她的衣服：“她看你干什么？”

　　徐意迟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上午宋如被几个女生找茬，虽然不等她帮腔，她家如如就已经干净利落脆地自己解决了，可她仍旧有些愤愤。
　　什么嘛，杨娇娇又不是真和周子崇在一起了，凭什么她能喜欢她们家如如不能喜欢啊？
　　是以这一整天徐意迟看向杨娇娇时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宋如猜到了徐意迟的心思，无奈之中又觉得有些暖心。
　　“没什么。”宋如道，“吃东西去吧，再休息一小时就要下山了。”
　　徐意迟瘪瘪嘴，没再追问，宋如再度看向杨娇娇，她已经在和姐妹团说笑了。

　　她垂下视线，半晌，也轻轻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