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11、chapter 11

　　宋如推开家门，客厅里灯都亮着，宋如妈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走过去把包一放，从茶几上捞了一个苹果，随手拿餐巾纸擦了两下后就要送进嘴里，宋如妈连忙出声阻止：“都跟你说纸很脏的，洗洗再吃！”
　　宋如闻言，立刻把苹果放了回去，宋如妈道：“德行！怎么没饿死你？”

　　宋如满不在乎地撇了下嘴，问道：“爸呢？还没回来吗？”
　　宋如妈：“还没，这两天忙，回来的都晚。说起来今天你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晚？”
　　“回来路上碰到晚高峰了，我看堵着也是堵着，就去书店买了套卷子，结果出来又撞上出租公司交班……”宋如说着递过去一张发.票，“我要报销。”
　　宋如妈探出脖子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两百以下找你爸。”

　　宋如耸耸肩，把发.票揣进兜里，道：“好吧，那我先回房了，爸爸回来叫我。”
　　宋如妈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宋如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垂下书包挡住小腿一侧，快速溜回了房间。

　　一进屋，宋如就反锁了房门。
　　她靠在门上缓了一会，继而单脚跳向书桌，她手里的书包随着她跳跃的姿势上下晃动，扯得身体不断下坠，被她干脆利落地丢了出去，等好不容易跳到书桌前，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她喘着气在书桌前坐下，抬腿往边上一放，小腿右侧的鲜红伤疤骤然闯入视线。
　　“这个神经病……”宋如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找东西按住伤口，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她掏出一看，信息发件人栏里“郭航初”三个字分外显眼。
　　“还敢给我发信息，揍不死你！”宋如一脸愤怒地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郭航初不知道看了什么荼毒人心的言情读物，刚才在楼下竟掐着她的腰跟她说不要分手。
　　宋如有轻微的洁癖，郭航初的手刚放上来她就已经浑身冒鸡皮疙瘩了，正巧边上又有行人路过，虽说灯灭了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是十分抵触，动作快于思想，抬手把人推了出去。
　　也不知道该说是谁倒霉，郭航初被这么一推，脚后跟在花坛边绊了一下，重心不稳，一个后仰就要摔进花坛里，于是下意识地抬手一抓，正好抓到了宋如。
　　黑暗中宋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突然间身体失衡，接着便往前扑了出去。

　　那花坛里除了碧油的草皮外就是一丛又一丛的月季，那月季红粉黄白，四色交杂，丛丛堆叠，日里看来也是一处风景，但此刻宋如不偏不倚地摔进了花丛里，小腿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一阵刺痛过后便只留下一手的温热，这丛月季在她眼里便无论如何也美不起来了。
　　倒霉的是，小区门外吊着的铁皮电灯年久失修，宋如迎面摔了个狗吃屎也不曾再亮过一下，于是她只能在黑暗中把郭航初痛揍了一顿，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
　　可她没想到伤口竟有这么恐怖。

　　她咬牙切齿地把书桌里里外外翻了一通，最后只翻出来一包湿巾。

　　她避开伤口，撕开包装，小心地擦去伤口两侧已经干涸了的褐色血迹，但下一刻，近十公分长的伤口处就又沁出猩红的鲜血来，湿巾上立刻晕开了一片。
　　“啊啊啊！这个神经病！！”宋如仰天长啸，手机又响了。
　　她扭头恶狠狠地看向手机，在不厌其烦的彩铃声中，她一指头按下了接听键。

　　“我警告你，你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一定揍得你回不了家，认不了妈，警察看了都顶呱呱。”
　　“谁顶呱呱？”电话那头，周子崇满是疑惑。
　　“呃……”宋如道，“没有谁。对了，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你一直没有给我发信息……你安全到家了吗？”周子崇问。

　　宋如猛然想起来了，在离开周家前她曾表示会给周子崇发报平安的短信，只不过后来她临时起意去买了套卷子，加之碰上了郭航初那神经病，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我已经到家了，不好意思啊，我忘记给你发短信了。”宋如很是抱歉。
　　“不要紧，不过听你刚才的声音，似乎发什么了什么事？”

　　宋如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托着受伤的小腿，恨不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说一遍，可惜现在的周子崇不是未来那个视她为一切的周子崇，他不会像后来的周子崇一样，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便不顾一切地赶到她的身边，哪怕她所谓的受伤不过是被纸片划了一个小口而已……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难过。
　　宋如吸吸鼻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什么大事，等见面的时候再跟你说吧。”
　　她这么一说，周子崇也不好再追问，于是相互道了晚安便挂了电话。

　　宋如捏着手机，指腹在键盘上轻轻摩挲着。

　　她这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几乎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唯一经受过的打击大概就是她最喜欢的一名演员跳楼自尽，她多年后才知晓原因，难过得大哭了一场。
　　可能就是因为她过的太顺遂了吧，所以上天才跟她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只是不知道她要怎样做才能结束这一切，才能不再忍受咫尺天涯的滋味。

　　小腿上的伤口长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好在伤口不深，也没嵌进什么脏东西。
　　宋如坐在书桌前等了等，等听到客厅里传来宋如妈起身回房的声音，她才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出去，捧起消毒酒精后又蹑手蹑脚地溜了回来。
　　无人帮忙，她自己清创，自己消毒，而后艰难地冲了一个澡，躺在床上挨过了这一夜。

　　周一，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教室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已经从宋如刚来时的“27”变成了如今的“10”，功课表示上所有的副科也早已经被主课瓜分完毕，连下课十分钟都已经被拆分成两段，无缝衔接。

　　宋如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暗暗叫苦，忽而听到有人在外面高喊：“宋如，有人找！”
　　宋如艰难地从作业堆里抬起头，循声望出去，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双手插兜站在教室门外，他其中一只手的手腕上还挂着一只粉色的小纸袋，颇有些违和。大概等得有些无聊了，他侧头往栏杆外看了一眼，踮着脚前后晃动着身子，继而又看了回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然相撞。

　　“咦？”徐意迟的脑袋从边上探出来，“那不是周大师吗？”
　　“去去去。”宋如不耐烦地推开她的脑袋，但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难为情。

　　她放下笔往外走去，周子崇见她一点点靠近，突然冲她笑了笑。

　　他无声站立时沉静自持，但骤然一笑，却又似春光灿烂。
　　宋如想起两人在一起后，他总喜欢躲在远处等她下班。冬天落雪，他就撑一柄黑色大伞，明明鼻头和手指都已冻得通红，但一看见她，便冲她露出粲然微笑。夏夜沉闷，他就倚在树下，偶尔低头刷刷手机，却总能在她靠近之前突然抬头把她拢进怀中。

　　胸腔里突然变得又酸又涩，宋如花了好大工夫才勉强压住眼角的湿意。

　　“找我有事吗？”她来到周子崇身前，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等会的誓师大会，我妈做了一些点心让我给你。”周子崇从兜里抽出手，直直伸到她面前，示意她自己拿，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你还好吧？怎么像是哭过了？”
　　“你才哭了！”宋如假意凶他，掩饰般低下头去翻挂在他腕间的小袋子，“什么点心啊？”
　　“玫瑰曲奇，还有雪花酥凤梨塔，记不全了。”周子崇抖抖手腕，把纸袋子抖落下来，强硬地塞进她的手里，“别翻了，全给你，我不爱吃。”

　　宋如一边翻一边道：“你不爱吃？骗鬼吧！你不是最爱吃……”
　　“我最爱吃什么？”周子崇问。
　　“……没什么！”宋如一下站得笔直，“那帮我谢谢阿姨，我走了！”
　　“等等。”

　　周子崇手长脚长，轻轻松松拎住了她的后衣领子，把人拽住了。宋如心虚得要命，两手抱着点心袋子，宁死不肯回头，周子崇默默地叹了口气。

　　“点心和别人分着吃，不要吃独食。”顿了顿，“等会我来找你，别哭了。”
　　说罢一松手，正拼命挣扎着的宋如顺势往前扑棱了两步，本想回身臭骂周子崇两句，却不知怎么得觉得脸热得要命，眼角也酸得要命，干脆吸吸鼻子闷头跑回了教室。

　　跑到一半，徐意迟突然杀了出来。

　　“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罢看了看她怀里的东西，补充道，“缴枪不杀！”
　　宋如没工夫跟她耍宝，从纸袋里摸出两颗雪花酥丢过去。
　　徐意迟接住了糖却仍挡在她的身前：“还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
　　宋如道：“别烦我，烦我糖都没得吃。”

　　徐意迟是个小怂货，闻言立马给她让开了道，宋如如愿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正要和徐意迟交代往后别在班里问她和周子崇的问题，视线忽然暗了下来。
　　宋如默默地叹了口气，把纸袋子塞进抽屉，抬眼看向围在桌前的几个女生。

　　“宋如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娇娇喜欢周子崇吗？你能不能要点……那什么！”
　　“这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合适，你最好能和娇娇道个歉。”

　　几个女生说完，一脸期待地看向她，宋如默了默，看向那个问她“能不能要点……那什么”的女生，心道人家也算很讲礼貌了，于是道：“好的，我向她道歉。”
　　女生们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这时杨娇娇跑了过来，连拖带拽地把她们拉了下去。
　　她面带窘迫地对宋如道：“抱歉啊，她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
　　“娇娇！”女生们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这么包子啊！”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宋如抬眼看向杨娇娇，两人视线相对。
　　杨娇娇的眼中分明还有一点失落，却冲她笑了笑，重复道：“抱歉啊。”
　　“没事。”宋如道，“我也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杨娇娇似乎愣了一下：“你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我和周子崇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如说，“我要向你道歉，是因为我确实喜欢周子崇。”

　　宋如的话宛如浅水中投入的一颗炸弹，四周哗然，接着传来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在一片议论声中，两人遥相对望，一个神色怔然，一个一派平静。
　　就在这一瞬间，杨娇娇竟奇异地读懂了宋如的意思——

　　她确实喜欢周子崇，如果这件事伤害到了杨娇娇，她很抱歉。
　　但是，她依旧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