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野狗是如何被驯服的》山落山山

2、围殴

　　顾无双讨了藏书阁的钥匙，自然是准备去那里躲懒。
　　她其实也不知道那中指的确切含义，只是看过哥哥们打架时互相比划，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的意思。但她没想到这还真能让陆淮生气，一时便有些得意，连走路的步伐都雀跃了几分。
　　峥云山庄的藏书阁分内外两阁。内阁多是些武功心法，常人难得进；外阁则是些普通话本和经史子集，她想去的自然是这外阁。
　　顾无双到现在字也认得不怎么全，因此进去转了一圈后，专挑了那些没什么字的画册看。原本她也不过是随便翻翻，不过这一看之下，倒叫她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书阁里侧最下方的架子上摆了一排藏青色封皮的无名画册，一般人本来很难注意到，不过她个头不高，又好奇这些书怎得没有名字，便抽出了其中一本。
　　两页之后，顾无双突然意识到了这本书画的是什么。她一面羞红了双颊，一面又有了恍然大悟之感，末了便做贼心虚似的环顾了一下并没有人的四周，然后寻个书阁里最隐蔽的角落，开始埋头苦看起来。
　　直至晌午，沈宏方把陆淮包扎好送回了他的住处，这才想起顾无双还在藏书阁里，便准备去唤她出来。然而沈宏方在外面叫了两声无人应答，又见大门已落锁，还以为她已经独自先走了，便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去品膳阁吃饭了。
　　他哪知顾无双是怕叫人发现，故意将门落了锁，然后又从窗户翻进去看的书。此时她正刚巧读到书中二人换了个姿势、女子咿呀乱叫时，便听见沈宏方在门外唤她，饶是顾无双知道他进不来，还是被吓了一跳，又颇有些心惊胆战地屏了息，直到他离去时才松了口气。
　　也亏得沈宏方不会武功。不然就她这三脚猫的屏息之法，就算再躲个几丈远，估计还是能被听出声儿来。

　　顾无双没想到自己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废寝忘食是因为读了一本秘戏图。
　　待她脸红心跳地看完全书，午时早已过去了许久。她这时才觉得肚子饿得难受，一边又想起早上没练完的武，颇有些心虚。若是巳时爹爹去了习武场见她不在，保不齐今天又要说她一顿。
　　但她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了，肚子里的五脏庙正跟她大声抗议。顾无双麻溜地起身，直直翻过窗子，便准备去灶房找找有没有什么剩余的吃食。
　　这回藏书阁里是真的空无一人了。穿堂风一过，唯余一本没有合上的秘戏图摊在地上，哗哗作响。

　　顾无双还没走到灶房，便闻着里面传来一阵肉香。她偷偷咽了咽口水，进门便见锅上正煮着的牛肉，因为没有盖盖子，氤氲的雾气便从小火咕咚的肉汤里冒了出来。她眼前一亮，这牛肉色泽红润、肉香扑鼻，定是哪家送来的平遥牛，便急忙从一旁的直棱架上取了副碗筷，夹起一块吹了吹就送入嘴中。
　　然而牛肉显然是刚煮上不久，顾无双哈着气奋力咬了半天也没把肉咬烂。
　　正抱柴进来的小厮只见灶前站着影影绰绰一个人影，混着满屋的蒸气叫人看不真切，便大喝一声：“谁在那儿偷吃！”
　　她吓了一跳，这牛肉便哽在了喉咙口。待小厮走近，一看是自家小姐正涨红个脸不停咳嗽，顿时有些尴尬，忙放下了手中柴火去给她顺气，一边又说道：“小姐怎得这个时候跑来灶房，这锅肉才刚煮上还吃不得。您若是饿了，我去给您拿点儿糕点来先垫垫肚子。”
　　“嗷。”她好不容易吞下肉块，才终于应了一声。
　　小厮没一会儿就给她端来了几小碟松仁枣糕和杏蓉酥，顾无双连吃几口，这才觉得肚中有了点饱腹感。见小厮开始忙着给灶上添柴加火，她便磨磨唧唧跟人家又说了几句话，总的意思就是让他不准将刚刚发生的事儿告诉旁人。毕竟偷吃这种事，搁谁身上都有些丢人。她又是个面皮薄的，便啰啰嗦嗦跟小厮重复了两三遍，得了他再三保证，这才放下心来。
　　待她吃得差不多准备拍拍屁股走人时，却隐约听见灶房后面传来了打斗叫骂声，便颇有些奇怪，扭了头问还在忙碌的小厮：“外面是有人打架吗？”
　　小厮并没有顾无双这么好的耳力，但听说打架，便有些了然道：“大概是管事在教训新来的下人。”他来山庄已经两年多了，对这种事情已是见怪不怪。谁知顾无双听了，蓦地就想到陆淮，毕竟她早上看他时浑身是伤，也说自己是新来的。
　　难道这山庄里的仆役都要受到这般对待？那也太惨了些吧，顾无双一边想着，一边迈步向灶房后面走去，果见几个厮役围着一人正拳打脚踢，嘴里还嚷嚷着些粗鄙的话。
　　她看着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这些不会武功的下人发起狠来，气势也是十分逼人。不过仗着自己好歹会点儿功夫，她还是没忍住大喊了一声：“你们这在干什么呢！”
　　那几个厮役听闻皆是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她。

　　然而还未等她再发话，旁边突然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顾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灶房？”
　　顾无双这才发现，这屋后檐下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可不正是她刚刚还惦记着的陆淮，此时他正一脸讥笑地望着她，早上戳他的那块木板正老老实实地固定在右肩，四周的伤口也被包扎得好好的。
　　眼前的情况大大出乎了顾无双的意料，她原想着受欺负的若不是他，也该是哪个新来的小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不仅完全不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反倒像是这次围殴的罪魁祸首！
　　陆淮看着她瞪得铜铃般的大眼，似是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微微咧了咧嘴：“怎么，就许别人欺负我，不许我再去欺负别人？”
　　“不……不是……”顾无双一时有些讷讷，总是觉得眼前的事儿有点荒谬。她一句话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听中间被打的那人朝她凄声喊道：“小姐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时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些，探了头去看受伤的那人。周围原本围着的几个厮役见状都自动给她让开了条道，其中一人还小声插了句：“小姐，您可别听他瞎说，是他先找人打我们的。”她闻言用余光瞟了瞟这几人，确实个个身上都带伤，不过哪一个都没有现在躺着的这个惨啊。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为数不多几处完好的地方也被渗出的血迹染了色，一双手更是被踩得鲜血淋漓，和地上的污泥几乎就要混为一体。唯独那面部没受着什么伤，顾无双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这灶房的管事。
　　“你怎得把人打成了这样！”她扭过头去瞪着陆淮。原本她还有点儿念着上午的见面之情，不过此时见他下手如此狠毒，便颇是气愤，觉得这人也太狠了些。
　　“顾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没揍他，”他耸了耸肩，很是不以为然，然后又指指自己的脸，“而且你看他之前把我打成了什么样，我好歹还没让人揍他脸。”
　　顾无双一听，竟然觉得还有些道理，但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赞同：“那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陆淮不欲与她掰扯这些，只觉得她这没出过山庄的大小姐知道什么，便使了眼色让那几个厮役先走，然后跟她说道：“这人我打也打了，只要之后他不再来找我麻烦，我也懒得再招惹他。灶房活儿多，顾小姐若没事，我便先走一步。”他这时终于不再半倚着墙沿，而是直起身来朝顾无双微微行了个礼，显然是不想再留。
　　顾无双见他们就这么把管事扔在这儿不管了，终于回过神来：“不许走！”说着就去拉他手腕，“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怎么也得带他去找大夫看看吧。”
　　陆淮有一瞬间的恍惚，少女的柔荑触感极软，即使用了点儿劲也像是小猫抓痒。他一边嗤笑自己这种时候还会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边又张口胡说道：“我们这些人天生命贱，不看大夫也死不了，顾小姐放心吧。”
　　“那我……还是去让二哥来看看好了。”顾无双犹豫一番，到底是不怎么相信陆淮的说辞。毕竟现在正值夏日，这么多伤口不处理，怎么看都很容易感染生疾。
　　陆淮听她提了顾二，立时警觉起来。
　　顾家四个儿子，顾一顾二都已成年，虽然顾一早已出门游历不在庄内，但顾二却是除了顾老爷子外真正管事的主儿。他知道顾无双单纯好骗，但事情若是捅到顾二那儿去，他们这些人必定一个也落不着好。
　　因此他思忖一下，便改口道：“要不这样，我先让人把他抬回厢房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若是今晚情况不好，明日再送他去看大夫如何？”说着便叫回了刚才的两个厮役，把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抬进了厢房。
　　这边顾无双见状，只把他的话当了真，这才点点头道：“这样也行。或者一会儿我叫先生过来看看……”一提到沈宏方，她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惊，话头一转，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现在什么时辰了？”
　　陆淮在一旁听着正是不耐，心想这丫头屁事真多，听得她突然问起了时间，便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刚过未正。”
　　顾无双一听，顿时也顾不上去管那个灶房管事了，只哀嚎道：“完了完了，下午先生的课我也要错过了，这回肯定得挨爹爹收拾。”她抬眼见着陆淮那张鼻青眼肿的脸，突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今天才不会迟到，全然忘了明明是自己早上偷懒看画，这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虽然好像没人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