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顾芳尘

41、折翼的蝴蝶

　　顽石将往事徐徐道来：“小枫的生母是一只蝶妖，不幸被元策掳进山来百般折磨，好在元策为人喜新厌旧，很快就有了新欢，小蝶趁机逃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才发现怀了元策的孩子，她本想打掉这个孩子，可是精通医术的她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起糟蹋，能怀上这个孩子已是万幸，她不想放弃当母亲的机会。”

　　“可惜小蝶低估了她对元策的恨意，她的恨把她变成了疯子，一步步将小枫推向了深渊，那个时候但凡有人能拉他一把，他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的心已经冷了。

　　枫罗受伤后并没有逃得太远，他深知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很早之前就派人修建了红叶山庄，山庄里有驿站有商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只有穿过庄园里的一片枫林，才能看见一处隐蔽的院子，这里便是枫罗的落脚地。

　　人多的地方，反而能扰乱翎夜的嗅觉，使他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屋子里常备丹药，他处理完伤口，又把沾有血迹的衣物焚毁，才放心地走出院子。

　　又是一年深秋时，院子里的红枫迎来了一年中最明艳的季节，枫罗走到石桌前坐下，生火煮茶，每次煮茶，他都习惯性的在对面也摆一个茶杯，即使对面没有人。

　　今天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可以冲淡他手上的血腥味，杀顽石实非他本意。

　　但顽石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

　　那些旧事像一把悬在他额前的刀，将他的自尊千刀万剐。他真的很羡慕翎夜，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女娲偏袒他，天地气运庇护他，他没有在泥淖里挣扎过，可以光明磊落。

　　可他呢？他见过肮脏的恨，勾心斗角的在腌臜之地杀出一条血路来，在黑暗里活得久了，就不再相信光明了。

　　他憎恨光明，为何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光明吝啬到连一丝光都不肯施舍，直到他的心都凉透了，光明才出现在他眼前。

　　对他说，做人应该光明磊落，应该以天下大义为重。

　　去他的仁义道德，他枫罗就是要让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看清心里的恶，他要撕裂那些伪善，毁掉那些道德，让衣冠禽兽变回野兽。

　　他要向女娲证明，她拼了命想要拯救的天下人，其实是一群罪恶的野兽，她的坚持，不过是一场笑话。

　　对面的茶凉透了，枫罗将茶水倒掉，又斟了一杯。

　　枫林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枫罗下意识捏碎茶盏，准备用碎片当暗器，入侵者一有动作他便将其置于死地。

　　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探出头来，在枫林里望来望去，像是迷路了，看到枫罗，他怯怯道：“大哥哥，我阿娘走丢了，你有看到过她吗？”

　　枫罗冷笑一声：“丢了就丢了，没有她，你或许能过得更好。”

　　小孩子被他的冷意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害怕他的哭声会把不相干的人招来，枫罗正要施法取他性命，却被一个女声打断了。

　　“李婶儿，小宝在这里！”

　　一个微胖的妇人连忙跑过来抱起了哭泣的小宝：“混小子，我一眨眼儿的工夫你就跑没影儿了，还有脸在这里哭，再哭，回家挨打！”

　　话说得狠，眼里的温柔却出卖了她，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非但停止哭泣，还傻乎乎的笑了起来：“是阿娘没跟上小宝，不怪小宝。”

　　母子重逢的温馨画面，刺痛了枫罗的眼睛。

　　为什么，他想道，为什么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可以拥有快乐？

　　他所有的痛苦都源于自己的弱小，他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强了，却是离快乐越来越远了。

　　这不公平！

　　眼里已经酝酿起杀意，还未出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呀！你的手受伤了。”

　　他应声转身，捏在指间的碎片瞬间滑落。

　　是女娲——

　　“你的手流血了。”见他没有动静，羿姜再次提醒他，顺便从怀里抽出刚买的手绢，递给他，“你快包扎一下吧。”

　　李婶儿抱着小宝走了过来：“今天真是谢谢姑娘了，没有你，我哪能这么快找到小宝。”

　　“举手之劳了，李婶儿不必放在心上，趁着天亮，您和小宝接着逛吧，”她说着捏了把小宝的脸，“这回儿你可要跟紧你阿娘，别再乱跑了。”

　　羿姜原是和无常逛街来着，在路上偶遇魂不守舍的李婶儿，热心的羿姜问明状况便和无常分开找人了。

　　现在人找到了，她也该去和无常会合了，正待离开之时，枫罗喊住了她：“姑娘留步。”

　　一回头，就看到眼前人笑意谦和的鞠了一躬：“感谢姑娘的手帕，冒昧请教姑娘名讳，他日我好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羿姜回道，“一条手绢而已，没什么，我和朋友约好了见面，就先走了，你记得好好养伤啊。”

　　枫罗识趣的没有挽留，方才的照面，他在她身上闻到了翎夜的味道。

　　想必她就是眼线说过的，让翎夜死心塌地的人族小女孩了，哦不，是式神。

　　秋风拂过，一枚枫叶轻飘飘的落在枫罗手心，他接住那枚枫叶轻笑道：“这算不算旧事重演呢？”

　　红叶山庄是他和女娲初次见面之地，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枫叶林。

　　那天，他因为半妖的身份又遭到了妖族的耻笑，被一群妖踩在脚底下捶打，他是罪无可赦的山神的儿子，附近的妖更是看不起他，不敢找山神报复，他们就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他的身上。

　　哪怕他只是山神不承认的儿子，那些弱小的妖也能从对他的欺侮中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兴奋。

　　那些妖给他起绰号为“奴生”，意为奴隶生的孩子，每次挨打时都能听到周围人快乐地喊着“奴生”，那些话一遍遍提醒着他的出身。

　　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视他为耻辱，动辄打骂。

　　更为讽刺的是，从山神那里虎口逃生的母亲，最后惨死在同族手中，她被一只素来瞧不起她的蜘蛛妖夺了内丹。

　　他恨神族，恨妖族，恨自己。

　　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他一度放弃了挣扎，任凭那些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打个半死，可是他又舍不得那些恨，死了就不能报仇了。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那些欺辱他的人挥起了拳头，直到浑身是血，闹哄哄的人群被女娲赶走了。

　　她边给他治伤边道：“这群小妖，年纪轻轻的就学会欺负人了，再让我见到一次，非把他们打成灰！”

　　她忽然迟疑了下：“咦，你是神族？哦，不对，你是半妖？”

　　枫罗忽然看到了希望，他跪了下来，哭诉道：“这里的妖都瞧不起半妖，你走了，他们还会来找我的，请您行行好，带我走吧，我可以做您的仆人服侍您。”

　　万象山那帮老家伙更瞧不起半妖啊，女娲有些为难，但放任他被欺负也不是事儿，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将你身上的妖血隐去，你以后就以神族的身份跟着我，当我的徒弟吧，等你变强了，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她的话，枫罗一直记在心里。

　　他其实可以向女娲告发元策的一切，但是他没有，他隐瞒了自己的过去，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元策得到应有的惩罚。

　　等他变强了，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了。

　　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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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枫罗没有早点遇见女娲，好孩子就这么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