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帝国志》龙五爷

60、真神降罚（上）

　　牢门再被推开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很盛了。
　　“小子，绾儿来看你了。”白乔淡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传到他耳中时竟隐有回音：“有什么话，戌时前说完。”
　　说罢，她倒是先识趣地退了出去，一名身着黑色罩衫的女子却走了进来。她走到沈慕归面前，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秀美却憔悴的脸。
　　——仍是一张娃娃脸，但已经没有了婴儿肥，甚至连两腮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她的身后，站着两个抬着木桶的黑衣人，那是隐宗门人特有的服饰。沈慕归却认出了他们，点头微笑道：“谢谢你们。”
　　“沈公子，您……还记得我们？”这些隐宗门人正是之前帮着沈绾刑讯他、后来又替他清理伤口的那些人。
　　他们原本就都是些小人物，从来就没人拿他们当过人；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把自己当成是人。为了活命投靠隐宗，恶事做尽，可这位容貌绝美的异族青年却因为他们曾给予他的那一点点善意，而真诚向他们致谢。
　　他是真的把他们当做人来看的。
　　“行了，你们少说几句，先服侍公子更衣。”沈绾清清冷冷地吩咐了句。可话虽这么说，她却亲自为他宽衣，一边低声道：“哥，她不救，我救你。”
　　“她是你的母亲。”沈慕归冷静地提醒道。
　　沈绾点了点头，道：“她对我说了。可是哥哥，我不想认她这个母亲。相比之下，你才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如今的沈绾再也不叫他“阿宴”或“沈宴”了，显然是心结已经解开。沈慕归却忽然发觉自己老了：他居然感到有些欣慰，就像长辈看到晚辈迷途知返时的那种欣慰。
　　可他却只是摇了摇头：“阿绾，戌时之前你就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你不信我？你居然到了现在都不信我？！”
　　沈绾气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一边命令几个下属帮着把人扶到木桶中，一边恶狠狠道：“好，那我告诉你，白乔的儿子已经被嬴风的人给控制住了，是嬴风带着你的人找到我定下的救你出去的计策！她主动提出要用白乔的儿子换你一命的！”
　　“所以，刚才你把白乔叫出去就是用了这个借口。”沈慕归淡淡道：“可她仍无动于衷，对么？”
　　“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她。”原本伤口是碰不得水的，可沈慕归却更在意身上粘腻的血污尘秽，毫不在意地任由水面浸过他的肩头、头顶。就在沈绾以为他“溺水”了的时候，他却从水中站起身来，背对着她道：“阿绾，我要更衣了。”
　　“……好，我不看。”对着他宽阔的肩和劲瘦优美的腰贪婪地看了最后一眼，沈绾不情愿地转过身去。沈慕归的手动不了，只能任人帮着自己换好了她带来的衣服、系好衣带。他本就生得肤色雪白，沈绾带来的这一身黑色中衣更衬的他整个人白得几乎发光、美得夺人心魄。
　　——_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如果是女子本该锦衣玉食荣华一生，可他偏偏是个男子；若只是男子也就罢了，他却又是这乱世之中的一方枭雄——当他强大时，人们只会畏惧、跪伏于他的威势之下，而一旦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则反而会比普通人要悲惨上千倍万倍。
　　此中道理，千百年来屡试不爽，概莫能外。
　　美丽而强大的事物，总是能最大限度勾起人的征服欲的。
　　这么美的哥哥，绝不能死！
　　“哥哥，你先忍忍，我把钉子拔出来。”打定主意，她一把捋起他的袖子，催动内力就要把钉在他关节处的透骨钉震出！
　　“没用的。”沈慕归语气凉凉的一句话却把她的动作定在了原地。她愕然反问：“为什么？”
　　“因为就算你拔了透骨钉，我还会想出更有效的法子，让他更痛苦！”
　　白乔此时也走了进来，冷笑道：“绾儿，真是女大不由娘啊，亲生母亲都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还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沈绾大怒：“你答应过我给我和他独处时间的！”
　　白乔冷笑：“随后一说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死心，只是没想到你和嬴风那小丫头还有联系！为了扳倒你的亲生母亲，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说过不会把他变成残废，可还是食言而肥，甚至还要烧死他！就冲着这一点，我就不认你这样的魔鬼做娘！”
　　“蠢货！你以为娘之前不把他弄残真是怜香惜玉么？不过是因为那时这小子还有用！”
　　拜火教虽本身并不崇尚使用秘术，但身为前任圣女，沈慕归之母莎赫里法·霍尔木兹的秘术却和中原传闻中的“天书”一道，都是被各方势力觊觎之物。只是，天书下落不明，而拜火教秘术则因莎赫里法一直隐藏身份，直到她死后、隐宗才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由此也间接造成了沈绾后来的悲剧。
　　而在当初定下奇袭伽沙圣城的计策时，白乔为了得到莎赫里法的秘术，本来也没有真的想杀他，就任由沈绾把他带了回去。所以，从一开始，无论是白乔还是沈慕归，对事情的真相都是一清二楚的，也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线；真正被蒙在鼓中的，只有沈绾一人而已。
　　白乔美丽的丹凤眼中寒光闪烁：“至于为什么要烧死他——拜火教以火为图腾，要彻底摧毁这个异端邪教、一统西疆，用火刑处死他们的教主是瓦解拜火教信仰基础最好的办法！”
　　“我看你们才是邪教！”沈绾厉声喝道：“娘！好端端的中原你不待着，跑到突厥把自己裹得僵尸一样，就为了独神教这个邪教？！”
　　“啪！”
　　白乔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扇的她脸偏向一边，血立刻从嘴角流了出来：“你知道娘当初为什么要逃到突厥吗？！如果不是正赶上突厥人和那帮秦人打仗，娘被你那个亲爹卖到边境的那天就已经没命了！”
　　闻言，沈绾怔住了：“我的亲爹？”
　　“对，沈玉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只是他府上的一个下人罢了！”白乔惨笑道：“孩子，你就是个妓女和下人生出来的贱种，明白吗？！当年沈玉看你可怜，就收留了你做养女，所以娘遭受的这一切苦难你都一点都没经历过，自然也不知道娘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这畜生不如、满嘴谎言的中原男人，还不如猛兽一般野蛮的突厥男人，至少他们不会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把你送进地狱！”
　　“你胡说！我，我本是沈府的大小姐，我的母亲早就死了！你给我住嘴！”
　　“就算是妓女的孩子又如何？”
　　这次说话的却是从一开始就沉默的沈慕归。他轻笑了声，看向沈绾：“我可能没跟你说过吧？你的萨拉阿姨、我的母亲也曾是妓女，和你的母亲白乔一样，都是青楼里的花魁。但是母亲自小就教导我：无论你身在何种污秽之中，只要你的灵魂保持纯洁，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轻视你。承认她是你的母亲，从来就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沈绾被他一席话说的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白乔冷哼一声，道：“小子，别以为帮我说话我就会放过你。”
　　沈慕归无所谓道：“我并不是帮你，我说这些，只是想让阿绾走出来。作为她的母亲，想来你也不希望她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中吧？”
　　“很好。”
　　白乔凶狠的表情似乎终于缓和了些。她忽然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我想要我的女儿活着。”
　　沈慕归痛快地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白乔便不再多言，随即将他手臂上的所有透骨钉尽数震出。然后她又不甘心地说了句：“其实，我不希望你今晚之后还活着。”
　　“如果我的结局不幸被你言中，阿绾就由你这个做母亲的照顾，不是正好？”沈慕归微笑道。钉子拔出之后，他虽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但最起码已经可以稍稍弯起手指了。白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逃，也知道你接下来就做什么了，可是我不信这世界上真有那样的神迹——一切所谓神迹，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夫人既然知道我的图谋，现在就可以动手杀了我，以绝后患。”沈慕归笑意晏晏。白乔却罕见地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看老天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