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纪》妖怪籍录司

6、陌上桑 尾声

　　也不知过了许久，酒馆内四个人都站在原地不动，冬至慢慢稳了情绪，没有了声音，四周陷入了寂静。
　　“我没法力，原是不知晓你身份的，直到那日在烛火之下，眺见店外灯笼招牌之下，一只三青鬼蛾逆着灯光，时隐时现……我本以为你是来报恩的。”
　　“后来我又想，你是没见过我的……”
　　“你只记得你的云衣，虽然之后再没对我提起，但也从不肯叫我一声丽娘。”
　　冬至听到此，回过头来，望向丽娘，却见她神色落寞，不忍心又只好转过头去。
　　他是早知道的，所以当少年郎一刀劈向丽娘的时候，他很快就抑制住了情绪，他早知道云衣不是丽娘，又怎么会再死一次呢？

　　丽娘转过头来看向少年郎。
　　“新的躯壳好找，但原来的身体不易得，我听说神蚕善织，用血染丝所结茧能复生万物，洛阳皇宫之内有凌锦坊，集天下名蚕，我想可能在里面能找到一两只。”
　　“想必你是找到了。”
　　少年郎问。
　　“没有。”
　　丽娘笑到。
　　“不过，我发现了云衣一个秘密。” 我在进入这身体的时候，就觉得异样，只道是第一次附身人体，但那日从绫锦坊回来，我不小心刮伤左腿，回酒馆灯火下查看，伤口之处血肉模糊间，有缕缕蚕丝相互交结。”
　　四人沉默良久。
　　“是道士……”
　　许久不出声的冬至突然开了口，声音略带嘶哑。
　　“那个道士告诉云衣，如果想成为人，就必须先得学会杀人。世界上的所有灵物，在地府和天界的花名册上都有一个名字，不可能徒然增添。若想真正成了人，又没那能耐闯入天宫地府去篆改生死簿，就只有换了别人的身份，替对方活下去。”

　　云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家郎的订婚妻子。云衣想成为人的执念如此之深，不过杀一人而已。
　　她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将锦秀的身体啃食殆尽。然后涕血成丝，结成血茧将自己封在里面。七天之后，茧破，云衣再出世时已经是妙龄少女模样。
　　“那你呢？”
　　少年郎问。
　　“我早已破茧，不知这身从何而来。”
　　少年郎看向冬至，神情冷漠。

　　“这具皮囊，本身就是一个茧。”
　　只一个茧还不足以让一只蚕得到人身。这场祭祀的最后，云衣钻进茧中，在茧中再生一茧。
　　外茧孵化，内茧化皮；茧中生茧，方成人形。
　　“我无力自己破茧，只能是找麒麟君做个小忙。”
　　原来如此！
　　小乞丐终于理清了这个故事，虽然其中的故事曲折离奇，但他却一点也不质疑，原来这世界上是真的有鬼怪一说的。
　　少年郎兀自点了点头，踱步到正桌之上坐了下来。
　　“既然故事已经讲完，三青君，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么？”
　　冬至无言，神色黯淡，他许久抬头看了眼丽娘，丽娘也在看着他，他又转头环顾四周，酒馆一片狼藉，他微微弯曲身子捡起地上的碗筷，试图将它们整理归为原位，但是碗身残破不堪，桌架也已倒下，他无奈，只得再放回了原地。
　　丽娘一直注视着他。他好像故意躲避她的眼神，丽娘和云衣的脸完全不一样，但那眼神他看了五十年，早已经熟悉不过了。他只得转过身去。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那你呢？”
　　丽娘问。
　　“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神桑已死，你能去哪？”
　　丽娘说完话才惊觉，冬至说的那个出生的地方，怕是这十八层之下的地府了。
　　“去了地府，就难回来了……”
　　丽娘补充道，可冬至却没有马上回话。
　　“保重。”
　　这是冬至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即生出一对蛾翅，飞出了酒馆。小乞丐看着，远去的三青鬼蚕像极了一袭黑袍的午夜死神，和刚刚白雾之中所见黑篷鬼面一模一样。
　　“他走咯，你别看了。”
　　少年郎望着离去的冬至，对一直矗立着看着屋外的丽娘说。
　　“他囚禁了你五十年，你都不恨他么？”
　　丽娘回神。
　　“我自出身起就囚禁在白民国皇宫之中，千百年里除了国王未见过一人，每过五十年他就会腕走我心尖一块肉……后来我逃至鱼凫山，没有法力，为保性命，只得做个高傲模样，所有鸟兽畏我惧我，从不肯与我有半点联系，这五十年对我不过弹指之间……”
　　她是孤独的，自生来她就是一人。所以她才愿意留在这三寸酒馆之内，陪他演了半生的谎言。就像东至想要留住云衣一样，丽娘也需要陪伴。
　　丽娘说话间，便重新化作乘黄，轻巧的攀上了少年郎的身，用脑后在少年郎的脸上舒服的蹭了几下。
　　少年郎被蹭的有点痒。
　　“你呀……不如随我回芙蓉镇吧。”
　　乘黄随即轻吟一声。少年郎摸了下它的头发，大步走出了这间酒馆。
　　小乞丐慌忙赶了上去。

　　第二章 【预告一下，这一章写的是百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