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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少爷,大少爷!”青钰见小声叫他没作用,于是干脆蹲在了床边,嘴贴耳大喊,“快过巳时了,二皇子他们已经在殿里等了,您听见没有?”

      谢纨眉微蹙,哼声睁开了眼,几乎是下意识道:“听见了,听见了,你实话说,你是不是街口那位洪钟大妈的亲儿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

      他茫然地睁眼,看向床边那位五官稚嫩的少年,那是十一年前的青钰,眼下才不过十三的年纪,还未束冠,眼里的嗔怒明显发育不良,嘴角的刻薄样也才刚有了个雏形。

      “青钰……把铜镜搬过来。”他现在还很迷茫,觉得这具身体散软,几乎不像是他的。

      “刚一睁眼就要照镜子……”青钰嘴上抱怨,但还是去搬了,“大少爷,你表亲孙太守他儿子,和少爷你同龄,一样是十五的年纪,人家去年就夺了乡试的头筹,风风光光一个少年解元。”
      “我说少爷,您不爱念书可以,咱们大将军府三代代代出将军,您好歹也是个将门之后,怎么也不爱学武。”他叹了口一波三折的气,“你知道外面都说您什么吗?他们说您就是只雄孔雀,只能摆着看,败絮其中,除了有点观赏价值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谢纨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回侃他一句,但他现在又实在吃惊,开口吞吐,居然连一句像样的嘲讽都拼不出来。

      他看着铜镜里自己略显青涩的眉眼,细软而乌黑的长发披散,那眼睛是亮的,涵着后来很多年月他都找不回的清澈与生机。
      这种恣意轻狂的生命力和希望,原来真的存在过。
      他都快……忘了。

      谢纨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痛觉是真实而清晰的,他看着被掐红的手臂,恍惚间又走了神。
      他甚至仍然觉得这是濒死前的长梦,那些清醒的痛苦和濒死的疼仿佛都还在昨日。

      “少爷,大少爷?”青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又发呆?”

      谢纨强迫自己回过神,孙太守他儿子去年中解元,那么他今年才……十五。
      他摆了摆手:“想点事情。”

      “您刚刚没听见我说吗?二皇子他们已经在殿里等了,您不是和他们约好了要去斗鹅吗?”

      谢纨缓缓吐出一口气,掀被起身下床,慢条斯理道:“去和二皇子说,我病了,改日吧。”

      青钰睁大了眼,一脸吃惊:“可是少爷……”
      他全然不明白,他家少爷昨天恨不得三书六礼,再祭告天地,风风光光把二皇子盛殊拐回家,结果今天就突然不想和人家玩了。

      “你这么和他说就是了。”谢纨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抬手拉了一下门口悬着的铜铃,“快点把他们打发走,待会陪我去见父亲和母亲。”

      铜铃声一停,门口候着的小丫鬟开门排队走了进来,一人手上端水盆;一人手上托棉巾;还有一人手上执木梳,一个跟着一个,全都抬首挺胸目视前方,连眼神都丝豪不错。
      仔细一看,三个小姑娘身高相近,清一色是小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美得很一致。

      谢纨连手都不用抬,三位小丫鬟就轻车熟路地围过来帮他洗漱、更衣,青钰疑惑地看了他家少爷一眼,然后十分摸不着头脑地走去了正厅。

      正厅里二皇子盛殊正直挺挺地端坐在木椅上,手边的茶半点没动,已经由热转凉。坐在他旁边的六皇子盛毅却已经就着三盘糕点喝了三盏茶,现下已经坐不住了,正忙着去找茅厕。

      青钰一进正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盛殊问:“无忧他还没起吗?”

      青钰垂目应道:“回二皇子,大少爷他病了,恐怕今日不能赴约。”

      “生病了,生了什么病?”盛殊的目光轻轻扫过青钰的脸,“严不严重,请大夫了没有?”

      少年青钰难得说谎,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盛殊从来不苟言笑,青钰对着他总不怎么敢说话,于是他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不很严重,想来是休息不足,喝一剂药再好好睡一觉,想必就能好了。”

      “是吗?”盛殊很轻地一挑眉,复又微微眯了眯眼,“那就叫你家少爷好好休息,斗鹅的事改日再说,我不着急。”

      “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盛殊一点头,青钰就恨不得如离弦剑一般飞出去,但又不能做的太明显,于是只好咬着牙慢慢走。他总觉得身后的盛殊依然还在审视着他,光就那种眼神就叫人毛骨悚然了。

      ————
      “少爷!”青钰打开门,端起桌上的茶杯倒水,喝一半漏一半,手还在微抖“吓死我了,以后别再让我骗人了,我方才差点要露馅了……”

      谢纨脸色不变,漫不经心地说:“多练练就好了。”
      青钰:“……”

      上辈子青钰不仅对盛殊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对他扯起谎来也行云流水,不过……这孩子倒是一直都对他忠心耿耿。

      “先去母亲那。”他说。

      谢纨的母亲是个大家闺秀,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不见细纹,再加上那双丹凤眼、那对柳叶眉,能看得出来她年轻时的娇媚犹存。况且岁月琢刻的端庄与优雅已经镌刻入骨,所以她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温柔而得体的。
      唯有上辈子谢家被流放的前一日,她颤抖着握住谢纨的手,头发花白了大半,眼角眉梢都红着。

      她说:“无忧,君王私下的情话,切不可当真。”
      “我和你爹从小娇惯你长大,放任你不念书不学武,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明白吗?”
      “答应娘,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答应娘,好不好?”

      这就是他母亲和他说的最后一段话,当时谢纨红着眼答应了,却也食言了。

      他闭了闭眼,将脸上的悲伤偷偷藏起,换上明朗的笑推门进去:“娘。”

      正在侍弄盆栽的江晴岚闻声手一顿,只听谢纨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请母亲安。”

      江晴岚放下手中的剪子,眉微蹙,对这样的谢纨颇有些不适应:“可是银子又不够使了?”

      “没有。”谢纨在茶几旁落座,然后两手搬椅子,硬生生将自己和椅子都挪到了江晴岚身边,“我就是来给您请个安。”

      “真的?”江晴岚还是不信,“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惹夫子生气了?还是惹了谁家姑娘了?”

      谢纨有点委屈:“娘,无忧在您心里就这么混吗?”

      江晴岚诚然道:“这还用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谢纨干咳了两声,接着道,“我今儿来呢,是想和您商量件事。”
      江晴岚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
      “父亲呢?”
      “去军营了,待会大概会回来用午膳。”

      一旁的丫鬟剥了颗葡萄递给江晴岚,江晴岚接过,然后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听谢纨说:“我想悔婚。”

      江晴岚一开始没太听清,于是问:“什么?”

      “我说,我想取消和二皇子盛殊的婚约。”

      江晴岚差点囫囵把葡萄一整个吞下,她嚼了两口,将葡萄籽也一起咽下,差点噎到自己。
      自家儿子和盛殊的这门婚事,原本她和谢叔群都是不同意的,可架不住谢纨处心积虑地卖自己“相思成疾”的惨,而且谢纨祖母从不舍得对她的乖孙说一个不字,于是全家人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好容易才接受了自家儿子要绝后的事实,谁料这货又别出心裁地想悔婚。

      “谢无忧,你是不是生来就是找我和你爹讨债的?”江晴岚叹了口气,“要是和别家姑娘少爷的婚约也就算了,但这可是和皇家约定的姻亲,怎么能说改就改?”

      “娘,那是无忧当时昏了头,现在才明白盛殊他就是一混蛋。娘……盛殊他根本不喜欢我,您忍心无忧以后受苦吗?”

      江晴岚不解:“我看那孩子对你挺有意思的,怎么又说他不喜欢你?”

      谢纨压低了声音,做贼一样地凑到江晴岚耳边:“娘,你不知道,他心里其实只有谢裴文——就是我那个病怏怏的弟弟。”
      江晴岚:“……”
      “娘,我已经决心不爱他了,你和爹爹好好说说。”

      还未等江晴岚做出下一步反应,谢纨就匆匆跑了。他知道江晴岚一定会和谢叔群好好说,但自己再待在这,恐怕会被问及很多问题,所以谢纨很合时宜地溜了。

      不知不觉,谢纨已经来到了他祖母的院子前,这位老人家不喜静,爱热闹,恨不得他们这些小孩天天赖在她这不走。
      而且她年轻时时机缘巧合地救了当今圣上他爹一命,前皇帝原本想以身相许,娶她做皇后,可惜那时她已经有了婚约。于是前皇帝为报救命之恩,一是赐她婚后直升一品诰命夫人;二是下旨命令自己的子孙后代皆对她恭敬如亲;三是赐她子孙后代哪怕犯大罪,也免除死刑。
      所以宫中有些皇子和公主偶尔也会过来探望他老人家,有的是为了名,有的是为了利,只有零星几个是因为情。

      但老人家来者不拒,是个小孩她就乐意他们常来。

      谢纨记着前世自己刚嫁去王府后不久,祖母就病故了,而王府离家太远,他甚至都赶不及回来见祖母最后一面……

      他一边走神,一边抬脚踏进院子,身后的青钰突然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少爷……”

      谢纨还没回神,就听见自己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盛殊盯着他,嘴角浮着一丝玩味的笑:“无忧不是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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