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重生）》问尘九日

4、第四章

　　那目光几乎要将他钉在原地，谢纨避开他如有实质的视线，不慌不忙地回答：“方才起来有些头晕，躺了一会已觉得好多了——你们怎么还在？”

　　“这得怪你们家厨子做的糕点太好吃了，我喝多了茶，在茅厕多耽搁了一会。”盛毅瘫在木椅上，边说边揉自己的肚子，“然后二哥说来都来了，不如过来看看你祖母，我们就过来了。”

　　此时谢纨祖母才慢悠悠地从小厨房出来，她一向热情，见盛殊和盛毅两人来，非要亲手去小厨房倒自己做的梅子汤。
　　甫一出来又见着了平常连尾巴也抓不住的大孙子，所以笑得更开心了：“无忧也来了，祖母正想着今天你怎么不粘着盛殊呢。”

　　谢纨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只听盛殊又说：“方才青钰与我说，无忧今个身子不爽，想必是天太热中了暑气，不如多喝几碗祖母的酸梅汤解暑。”

　　“怎的会中了暑气。”祖母向来最疼他，自然见不得谢纨有任何事，脸上的笑变做一脸担忧，“可是下人们没在你卧放够冰块？祖母不怕热，不如让下人们将祖母这的冰块搬到你屋里去。”

　　谢纨连忙推脱：“不用了不用了，我那院子凉得很，晚上青钰和三早他们会轮流给我扇扇子的。”

　　盛殊听到这里，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大少爷，你这日子过的，倒是可以和我父皇讨教讨教。”

　　祖母连忙给他使眼色：“好孩子，你这话在这里说说就好了，可不敢在宫里说，宫中人多眼杂，怕要添油加醋告诉你父皇。”

　　“多谢祖母提醒，是我失言了。”盛殊微微一笑，又偏过头去看谢纨，“只是在宫中约束太多，到祖母这里才敢说几句心里话，别人我信不过，但无忧和无忧的家人，是不一样的。”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自然高兴。
　　但谢纨就不同了，他刻意把目光移到别处，假装没听到盛殊说的话。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如今谢纨对盛殊失望透顶，看他的示好全像是油嘴滑舌的假话，听着心烦，还觉得这货是不是又在捣鼓什么坏心思。

　　“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在这里和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不如一起去外边逛逛吧？”祖母觑见谢纨的反应，以为他是闲待在自己这无聊 ，想跟盛殊出去呢。

　　她以为自己是顺了谢纨的意，没想到却刚好逆了他的意，谢纨连忙推脱：“不必不必，祖母，无忧今天就想陪着您……”

　　六皇子盛毅截口打断他：“无忧，你不是和我们约好了今天去斗鹅吗？还是你求了二哥，他才来的，你都忘了？”

　　“……”谢纨在心里骂了盛毅一句“搅屎棍子”，然后继续开口表自己的孝心，“祖母，无忧昨日通读了二十四孝，悟出一道理……”

　　“走啦走啦，祖母要午睡了。”老人家没看懂谢纨的拒绝，还以为他玩的是欲拒还迎。
　　毕竟这蠢小子前几天才来向她讨教过如何追媳妇。

　　他难得想表一次孝心，结果在场的人谁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谢纨只得硬着头皮和两人一起出门，还得一路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心里的郁闷。

　　不知道为什么，盛殊一路都在偷偷看他，谢纨好几次习惯性往他那边瞄，都能不小心同他视线相接，盛殊的眼神是热烈而坦然的，反倒是他，每次都慌乱地别开目光。
　　但次数多了，谢纨逐渐冷静下来。

　　“只是少年时的盛殊，有什么可怕的？”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道。

　　盛殊发现他今天情绪似乎一直不怎么对劲，于是开口问他：“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谢纨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天气太热，有些心烦而已。”

　　“我怎么觉得这心烦是对我呢？”盛殊很轻地一挑眉，“无忧，是不是晏如哥哥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盛殊说“晏如哥哥”这四个字时的语气，就像是拿着一根细软的羽毛，在谢纨的耳朵上一下一下轻轻略过，痒得他鼻子都不争气地有些发酸。
　　这句“哥哥”，他后来再没叫过，不是因为他不想叫，而是陛下不许。

　　所以当谢纨在盛殊嘴里听到这个词时，他觉得这是既刻骨又讽刺的，差点就又对这个人心软了。然而谢纨已经决定了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所以他并没有愣多久就又云淡风轻地开口道：“二皇子多想了，您没做错什么。而且我已经长大了，再叫‘晏如哥哥’多害臊，以后不如就不要提这个称谓了，再说，二皇子不是也不太喜欢我这么叫您。”

　　盛殊的表情冷了一瞬，但只是一瞬，并没有被别人捕捉到：“谁说我不喜欢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几个少年冲这边喊：“谢纨！谢纨你个王八，约好了巳时前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谢纨循着声看去，正看见对面几个眼熟的少年正对他招手，那几个人就是常与他在一起玩的几位狐朋狗友，自从他去了王府，就鲜少再与这些人往来了。
　　他依稀记得上辈子盛殊称有事没来，自己又睡过头了，所以就破罐子破摔，没来赴约，被这几位兄弟骂了好久。

　　他笑着回喊道：“现在不是也不晚吗？易禄你个杂种，我没来就偷使我的‘天下第一战鹅’，要租金的，半个时辰一百金！”

　　他先前满心想追盛殊，所以在他面前很会装模作样，一般都端着不讲粗话，除了有时候真情流露，实在没控制住，才会说上一两句。但是现在追是不必了，重要的应该是败坏盛殊对他的印象。

　　不过……谢纨觉得自己也不必怎么努力，反正盛殊其实一开始就不怎么待见他，现在这副样子，只不过是为了拉拢谢家而装出来的而已。

　　谢纨要回了自己的战鹅，并温柔地摸了摸它的鹅头：“小胜，今天就看你的了。”

　　关于吃喝玩乐的事，盛毅从来是不用教的，他拉住谢纨的手腕，让他带自己去挑鹅：“无忧，帮我挑只壮的，今天要是赢了，我就请你吃饭。”

　　“好阿。”谢纨上辈子不通文墨，但关于玩乐的事，倒是通得透透的，“你过来看，这鹅呢，最好还是自己来养，易禄和寄凡他们是家教严，府中不许养鹅，才把鹅寄这养的。”

　　“那你呢？你的鹅不也在这？”

　　“青钰怕鹅，每次出来玩都要我亲自抱着小胜，多不得体阿。”

　　“……”盛毅刚想笑，就突然发现，盛殊正冷冷地盯着他，那幽怨的眼神都快把他戳穿了，于是他很有眼力见地随便挑了只鹅，然后把谢纨拉到了盛殊身边，“我就这只最壮的就好了，无忧你给二哥挑一只吧。”

　　“不必了。”盛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让身边那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侍从去抱只鹅上来。

　　谢纨忍不住指点道：“别抱那只，追树下那只，那只厉害。”

　　盛殊：“雁风，就要你手上那只。”

　　谢纨转头与他对视上了：“你又生什么气？”

　　盛殊莫名更生气了，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几个少年围出来的斗鹅场。盛毅运气好，第一场他选的那只鹅就以惊人的速度将对手撞翻在地，盛毅趾高气扬地笑了半天：“这斗鹅我是真没玩过，鹅也是随便选的，居然随随便便就打败了你的鹅，真是不好意思。”

　　要不是看他好歹是皇子，周易禄一定当即冲上去将他按在地上打。但暴力施展不能，周易禄只好嘴上嘲讽：“谢无忧你看盛毅这副贱样，是不是你教的？”

　　“不赖我，六皇子一直是天生英才。”谢纨转头唤道，“寄凡，帮我把小胜牵过来，让盛毅见识一下我的‘必胜将军’。”

　　乔寄凡是这几位纨绔子弟里最小的，也是其中读书最用功的，但同时他也是谢纨的狗腿子，只要谢纨一句话，他可以立即放下书本随他一起逃课，然后晚上再通宵将知识补回来。
　　所以谢纨刚说完，他就立刻屁颠屁颠地去牵小胜了。

　　小胜作为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失败过的骄傲大白鹅，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以碾压性的战斗力撞倒了盛毅的鹅。

　　论骄傲谢纨长这么大，也还没输过，他和自家的大白鹅一起，抬头挺胸：“我家小胜我也没特别教导过，可它就是这么优秀。”
　　小胜应和道：“嘎嘎！”
　　“可能是因为主人优秀吧，小胜你说是吧？”
　　小胜“嘎嘎嘎！”

　　主人和鹅一样贱的，大概谢纨小胜这一对可以说是独一个了。
　　周易禄愤愤道：“不要脸。”
　　乔寄凡鼓掌：“无忧哥哥真厉害。”
　　抱着鹅的惠忘舒翻了个小白眼：“狗腿子。”

　　接下来轮到盛殊的鹅出场了，谢纨一眼就看出盛殊选的那只鹅是只中看不中用的蠢鹅，于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小胜，让他的鹅和其他只鹅斗。

　　怎料正在气头上的盛殊一挑眉，冷声道：“怎么，看不起我？”

　　“不敢，只是小胜需要休息。”

　　“放鹅。”盛殊指挥自己的侍从，先和盛毅那只鹅比了一场。
　　结果……不幸惨败。

　　盛殊不服输，又让它跟周易禄的鹅比了一场，还是惨败……

　　“二皇子，不如我帮你换只鹅吧……”

　　盛殊听到他那句“二皇子”，气简直更不打一处来了，他硬邦邦的说：“不需要，你的小胜休息够了吧？”

　　谢纨只好放自己的小胜入场，结果这回盛殊那只鹅都没跟小胜正面交上峰，开场就“嘎嘎嘎”地落荒而逃。
　　盛殊可谓是丢足了脸，脸黑的简直要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