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雅歌麟趾

9、第 9 章

　　连续三天，陆执没有收到朱译的信息。
　　可能是工作很忙吧。
　　一星期过后，朱译依旧没有发过信息给自己，陆执开始觉得不习惯。
　　【世纪】的项目，画稿已经确定，基本的客户要求也已经到位，过了这两个阶段，AAS和鑫光CG部的频繁交流也就到了一段落，要到项目尾声才能再有联系了，离项目结束还有四个月。
　　陆执想去找朱译，但他好像找不到借口了。
　　朱译蔫儿了一个多星期，现在正赶着画稿。
　　毛毛特地去“翡翠”打包了三个朱译爱吃的菜，还是自费打包的。朱老师最近心情不好，需要用美食来浇灌阴沉的心。
　　他提着大纸袋，走出了电梯。
　　CG的小秘书看到了毛毛，上来热情的招呼，“毛毛哥又来找总监啊？”她很快被纸袋里的味道吸引，“带好吃的来了？还是‘翡翠’的！”
　　毛毛能不知道这女孩的心思么，“给朱译的。”没你份。
　　“那毛毛哥你快去找总监吧。”小秘书灰溜溜的走了，总监黑了一个星期的脸，她表示不想去触霉头。
　　毛毛熟门熟路的推开了朱译的办公室。“朱老师，恰饭咯~”他轻轻晃了晃纸袋。
　　朱译挂了两个大黑眼圈，上唇留一点点胡渣，头发乱蓬蓬的，他左手拿着笔，在电子画板上仔细修改稿子细节，没看到，没听到，也没闻到。
　　“嘿！”毛毛大力敲了敲桌子，电子画板震了震，这个时候，朱译才抬起头来，而且黑着脸。
　　“干嘛！出去！”刚差点弄错了，他添加了新的图层，在上面继续画起来。
　　“两点了！两点了！你还吃不吃了！”
　　“不吃，不吃！出去，别烦我！”朱译关注着屏幕，没好气的随便应付了一下。
　　毛毛觉得，自家画手的状态很不对哎！自从那次和财阀约会之后，朱译就变得消沉，或者说，不再和之前那样元气满满。
　　“朱老师，你是不是……失恋了？”
　　“啪嗒——”电子笔用力地在画板上敲了敲，再不想回忆那天的事了，偏偏有人，不识相，“烦不烦啊你，稿子不画行了吧，别更新了，编辑部催死我也不更了，满意了！”朱译真把电子笔重重按在了桌上。
　　是了，失恋了。毛毛肯定了。
　　“哎哟喂，亲爱的朱译同志，我的祖宗。消消气，消消气嘛！怎么样脖子酸不酸？”毛毛已经上手给人捏肩按颈了，“我不是怕你饿么，吃了上顿没下顿，胃要坏了。我特地给你去‘翡翠’买了盐炙猪颈肉、惠灵顿牛排、松茸石衣汤，你不最喜欢了么？！”
　　喜欢倒是最喜欢，不过也没什么心情吃。朱译还是黑着脸，但没有刚才被打扰的怒气了。“不吃。”
　　“吃的，吃的！怎么会不吃哇！”说着，已经从纸袋里把菜品一个一个拿出来，打开了餐盒，又取出了筷子勺子，恭恭敬敬递给身边的男人，“朱老师？爸爸？给个面子。”
　　朱译冷哼一声，结果筷子勺子，默默吃起来。
　　能吃就是好事啊，“爸爸，我和编辑说过了，能拖三天。”
　　“今天怎么这么懂事？”朱译满嘴猪肉，说话含糊不清。
　　能不懂事么，您这都失恋了，我再没点儿眼力见儿，这助理的工作都得丢。
　　“这都周五了，早点儿下班，美咲和破烂回来了，他俩让我来约你，说是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去不去？”
　　“回来了啊……”
　　美咲和破烂是一对情侣，两人在漫展认识，都是COSER。别误会，美咲是男的，破烂才是女的，俩人在一起五年了，上个月前脚订婚后脚直飞丹麦旅行去了。玩了一个月，现在才肯回来，唉……这种人生赢家不是朱译这种单身狗羡慕的来的。
　　“去不去？”毛毛又问。
　　“什么时候？”
　　“就今天啊，不然我让你早点下班干嘛。他们明天还要回老家认亲的！”
　　哦……要结婚的人流程可真多。
　　朱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埋头吃。“细节改完就下班。”意思就是答应了。
　　毛毛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终于肯出去社交了。
　　感动中国！
　　美咲和破烂在国外呆了一个月，就吃了一个多月的披萨汉堡土豆浓汤，回到了伟大的祖国，第一顿肯定得吃家乡菜啊！四个人，包括毛毛，不出意外的定了望江新城的本帮菜馆。
　　饭桌上，朱译对面这对夫妇恩爱秀的就没停过。破烂还特地伸出无名指炫耀自己C家的对戒。
　　“还有一个DR的钻戒，婚礼当天再给你们看。”破烂挽着美咲，一脸幸福，“卡哥，看你很憔悴啊！”破烂管朱译叫“卡哥”，因为朱译的笔名是“漂移的小皮卡”。
　　他捂嘴打了个哈欠，“还好吧，可能是赶稿子的原因。”
　　“这样啊……”破烂差点相信，不过对面的毛毛一个劲朝她使眼色，估计是有八卦能听，她很快投去了回应的眼神，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达成了一会儿八卦的约定。
　　“你们吃吧，我去上个厕所。”朱译起身离开饭桌。
　　“嗯。”
　　他其实就想出来走走，饭桌上弥漫着爱情的腐臭味让他有点窒息。他上了电梯，到了顶层，天气渐渐暖起来，夜晚也不再那么凉，风吹的人很舒服。朱译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一屁股坐在花坛旁。
　　一坐就是十几分钟。
　　等朱译回到饭桌，破烂夫妇和毛毛已经把自己的八卦完完整整的过了一遍，但朱译是完全不知情的，只觉得回来之后破烂看自己的神情都带着些怜悯？怜爱？慈爱？管他呢。
　　“卡哥。吃完饭我们去冷杉吧，喝喝酒，聊聊天，说不定还有好看的小哥哥。”
　　我谢谢你，别给我介绍男人，老子不想跟任何男人在扯上瓜葛。“去可以，别给我瞎介绍。”
　　“好好好，听你的。”破烂举手做投降状。
　　……
　　朱译喝了个微醺回家了。
　　洗完澡，他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玩手机。说实话，今晚和破烂夫妇的见面让朱译很有触动，他才25，日子还没过一半呢，就因为一个人渣和一个自己得不到的白月光而浑浑噩噩的，实在是太糟蹋人生了，他朱小爷，微博大号坐拥267万粉丝，“老夫”小号坐拥37895的粉丝，他是互联网时代的二次元大IP，他凭什么！凭什么要过得苦哈哈！他要拿出大V的起势和魄力！
　　朱译点开旅行APP，看了看近期热门国外旅游景点，头脑一热，眼睛发昏，订了一趟下周三前往日本本州的机票和酒店。他以前因为工作原因办了日本三年签，去日本是最方便快捷的，而且，他也不想去什么热带国家，很热。下了订单，他又快速发了一条信息给公司人事管理以及直属上级王柯铭，表明自己因为身体原因需要请假，休息一周。
　　发完信息，朱译慢慢冷静下来，他后悔了！
　　作孽啊！还有好几个分镜没画啊！！！
　　周一。
　　王柯铭特地来了一趟朱译办公室，向他表示慰问，以及通知考虑到现在手上项目进入稳定期，公司人事部批准他的请假。
　　朱译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从前没见过公司办事这么快啊，特么平时去参加个签售会都要提前四天请示，怎么的，这是不给他反悔的余地了。
　　王柯铭走了，朱译起身逛了一圈，通知各位同事本人即将前往日本，有什么代购业务请速速报来，过时不候。
　　结果，一上午，整个CG部无心工作，而朱译在临近午饭的时候收到了七八张长条清单。
　　他又后悔了。
　　两个星期了，朱译一次也没找过他，陆执坐不住了。
　　是工作太忙了么？应该不是。
　　是不是上一次的事儿让朱译不敢见自己了？可能吧。
　　还是朱译受了太大打击不愿和外界有太多交涉了？可能吧。
　　他想去看看朱译。
　　陆执打开手机，开始查近期新开的口碑饭馆，打算这个周末请人吃个饭，顺便问问他不和自己联系的原因。他找好地方了，拿起手机想给人发信息，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太早了，这才一周工作的开始，不要让对方觉得自己很早就惦记他似的，别把人吓走了。
　　周中吧，不早也不晚。
　　定下这个计划后，陆执顿时心情大好。
　　事实证明，还不如周一约朱译呢。
　　周三下午时分，陆执发信息给朱译：【周末有空么，新开了家火锅店，我请你吃饭。】
　　以往朱译不超过十分钟一定会回复自己的，半个小时过去，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陆执又过十分钟看了手机，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对方没有回复。
　　朱译下午三点整的飞机，提前两小时拎着两大空箱到了国际机场，他这人有个毛病，出门丢三落四，为了避免人还没到目的地东西就丢了一堆，朱译非常明智地把手机钱包贵重物品放进了随身肩包里，并且尽量不去打开，免得一拿一放又没了。
　　助理毛毛开车送的朱译，两人说好了落地再报平安，朱译从上飞机，下飞机，再到拿行李过海关，全程没有碰过手机，他也不知道手机另一头的陆执已经开车到了自己公司。
　　陆执出了电梯来到CG部，小秘书就坐在过道旁边的位置，见来了个大帅哥，十分热情的上前询问。
　　“先生，请问您找谁？”
　　陆执环顾四周，“请问朱译总监在么？”
　　“啊……总监不在公司，他休假了。”小秘书酸酸的回答，休假什么的，真是一点不羡慕。
　　休假？！
　　“能请问一下朱总监去哪儿休假么？有点急事需要和他联系。”
　　“总监去了日本，他在国外的联系方式……抱歉，我们这边也不是很清楚。”
　　“嗯。谢谢你。”陆执道过谢，转身离开了。
　　当天陆执查了朱译的个人行踪：机票、酒店、停留时间、落脚城市。他向顾嘉请了明天到下周一的假，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明天直飞日本的机票、和朱译相同的酒店。
　　他想自己可能是疯了。
　　朱译凭借着自己12年日本动漫赏析基础，还是比较轻松的行走在东京的大街小巷，最最基础的交流基本没有问题。日本人其实你只要说出几个关键词，就能明白你要问什么，而且，千万别说英文，因为，你什么样的英语水平，普遍的日本民众就和你一样的水平，甚至会更差。
　　他在酒店附近逛了逛，在seven eleven买了些吃的就早早回去打开pad做起明天出行的攻略。朱译在动静停留两天，第三天启程前往横滨，作为一个快乐死宅，最不能错过的就是秋叶原了，而且自己一身的代购任务。想到这里，朱译从包里拿出代购单子，顺便把手机拿出来，本来约好落地联系毛毛的，他给忘了。连接了便携WIF，朱译打开聊天程序，置顶的毛毛早在18:00就发来了消息，往下拉，都是一些同事酸溜溜的羡慕消息，他忽然停住手指，下午13:56，来自陆执的消息：【周末有空么，新开了家火锅店，我请你吃饭。】
　　朱译一脑袋扎进床上的枕头里，怎么不早说！！！
　　他开始纠结，纠结自己要不要给陆执回消息。转而一想，回了有啥用，下周一才回国，回了消息就能马上闪现去吃火锅了？！算了吧，别回了。朱译给毛毛报了平安，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拿pad查看明天去秋叶原的行动路线。
　　查了路线，朱译烧了热水泡了杯味噌拉面，一边吃面一边看B站的鬼畜视频，吃吃笑笑。一路风尘仆仆，他又洗了个澡，穿着浴衣软软地躺进被窝里。
　　0:00了，一小时的时差，国内已经1:00了。陆执已经睡了吧，睡了应该就不会回信息了吧……于是朱译非常没有出息的拿过丢在一边的手机，哒哒哒给人回消息：【不用了吧…我休假了，不在国内。谢谢你的好意。】
　　“叮咚——”陆执还在整理行李，手机突然响了，是朱译。他点开消息内容，两个星期的时间，朱译和他变得有距离感了，原先不是这个语气。陆执竟然有些怄气，发给对方这样一条消息：【没事，突然接到消息，周末要出差。】这条消息的意思是：不去就不去吧，我也不是非约你不可，而且我工作很忙。
　　这边朱译都关灯了，手机突然亮了，打开消息是陆执。要出差啊……
　　好像一瞬间，之前那些悸动全被冲淡了。朱译闷闷地关了手机，没有回复，倒头赌气的睡着了。
　　秋叶原的购物显然医好了朱译的低气压，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人解压的行为只有两种：吃还有买买买。
　　至少在朱译的世界是这样的。
　　满货架的手办、电器产品、CD、一些国内没法进口的漫画集还有只能在日本才能明目张胆兜售的色-情小电影。
　　按照代购清单，朱译首先完成泥鳅、虾饺、鲤鱼、黄鳝布置的任务；他再根据自身需要，买了17年限量版娜美、多关节活动的赤井秀一还有多彩版本的初音，这一刻，小朱觉得自己人生到达了巅峰，他很满足。路过CD店，他忍不住进去扫了一堆前段时间追的【爸爸】番还有【抱男】番的发售录像，另外还附赠了周边，这种销售套路完全抓住了朱译的心，当然，也抓住了朱译的钱。
　　等朱译拎着四个蓝色大塑料袋还有两个牛皮纸袋回到酒店，天已经黑了，暴走了一天，他现在连饭也不想吃，只想躺尸。
　　朱译拖着东西，在服务员的微笑下钻进了电梯，摁了3楼，他就靠在电梯的一个角落等着门关上，他已经懒得按关门键，能省点力气就省点。电梯刚要关上，忽然又打开了，朱译有些不耐烦，抬了抬眼，他愣住了。
　　是陆执。
　　出差的陆执。
　　朱译恨不得把眼睛戳瞎，他还没做好见陆执的准备，现在没做好，明天也没做好，怕是回国了都没做好，但是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疯狂，怕什么来什么。
　　“好巧……”
　　陆执拖着一个商务旅行箱，一如往常的平静，“嗯。”
　　太尴尬了。“那个……来东京出差啊……”
　　“嗯。”
　　苍天啊，明明就三层楼，为什么电梯上的那么慢啊！！！朱译待在电梯里，每一刻都是煎熬。
　　自打陆执进了电梯，看到朱译，原先沉沉浮浮的心一下子就稳住了，但看到朱译的样子，又心忧：才两个星期，头发长了，更瘦了，有黑眼圈了。
　　电梯打开了，朱译两手一把拎起战利品，“噌噌噌”往自己房间方向小跑过去。这下总解放了，他就不相信陆执也住在三楼。他正站在房前掏房卡，身后传来拉动行李箱的声音，回头一看，陆执！！！
　　老天爷，我求求你别秀了！
　　陆执非常淡定的刷了房卡，拖箱进屋，临走前还冲不远处的朱译报以礼貌的微笑。
　　他算是明白了，当你很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你怎么都见不到；但当你不想见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会鬼使神差的出现，而且哪哪儿都是他！
　　朱译把东西拖进了房间，一脸愁容的关上了门，锁好。他不怕陆执来敲他的门，他是怕自己半夜去扒人家的门……
　　两个不同的房间，两个不同的人，各自拿着手机。陆执已经编辑好了文字，但手指停在空中，迟迟不肯发送；朱译则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来来回回，最后只留下跳动的光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