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雅歌麟趾

10、第 10 章

　　第二天，朱译顶着更深的黑眼圈起床了，今天要去京都，昨天已经在网上预约了浴衣体验，身为一个被日本文化荼毒多年的傻屌青年，他也曾经少男怀春过。
　　现在是8:00，背了个肩包，朱译出门了。
　　陆执已经在餐厅用早饭了，他坐在最靠近大堂的位置，目前为止，朱译还没出来。五分钟后，他看到了瘦削的朱译，背着包，走进餐厅。
　　朱译当然也看到了陆执，人家是来工作的嘛，起个大早很正常的。路过陆执，他朝人笑笑，打算继续往前走，找个偏一点的位置。不是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他朱译怂了。
　　“一起吃吧。”陆执觉得朱译大有往前走的趋势，开口把人叫住了。
　　“好……”朱译把肩包放在陆执的对面，去拿早饭了。
　　朱译吃早饭的全程，陆执只喝过几口咖啡，现在他十分怀疑，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早就吃好了，在这儿等他呢。转而一想，不太可能。
　　“今天要去哪玩？”
　　“京都。”
　　“一起吧。”
　　朱译一口牛奶呛住“咳咳咳，咳咳，啊？你不是出差么？！”
　　“嗯，这次出差的目的就是以用户视角体验来日旅行的舒适度、时间松弛度、已经资金消耗情况……”陆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么好……”朱译是真心羡慕了，什么出差，就是公费旅行，实名羡慕嫉妒恨。
　　“我不会日语，本地导游昨天通知临时有事不能来，所以，你介意带着我一起么？”陆执继续瞎编。
　　朱译斟酌了一下，虽然自己现在没什么脸见他，但考虑到语言和交通方式的熟悉度，他最后还是答应了陆执，两人结伴同行。
　　陆执微不可查的弯起嘴角，很快有变回了原来的表情，根本没让对面的朱译发现。
　　东京开往京都的新干线上，两人并排坐着，朱译靠着右边窗户，他特意选的，因为可以看到富士山。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谈着，经常说完一句沉默好几分钟，刚开始朱译还会觉得有些尴尬，可新干线还没开半个小时他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般的打盹了，耳边陆执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充其量只能敷衍的回复几个“嗯”，再后来，他好像就睡着了。
　　“你是因为上次的事所以一直不联系我么？”
　　陆执没有得到回答，转头看过去，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熟了，好像是座位不合适的原因，一直皱着眉。他叹了口气，把毛绒绒的脑袋挪到自己肩膀上，拿了前面椅背放着的宣传画册，百无聊赖的翻起来，书页一张一张“哗啦哗啦”地响着，身旁的男人一提一沉的均匀呼吸着，这一刻，他觉得这样好像也很不错。
　　看完宣传册又玩了会儿手机，路程已经过了大半。陆执放好宣传册准备靠回座位，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是前座的孩子。小孩儿带着鹅黄色的小圆帽，皮肤白白的，他似乎是站在位置上，小肉手伸出一只，要去抓身后的陆执，或者是熟睡的朱译。陆执朝孩子笑笑，指着身侧的朱译，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那小孩儿挺懂事，竟然挥挥小手坐了回去。
　　快到站了，朱译可算是醒了。
　　“到哪儿了？”他睡眼惺忪，不过还好没流口水。
　　“好像快到了。”
　　“啊？！快到了！！！”朱译不过是想眯会儿，谁知道睡的那么沉，还特地买的座位呢，到头来连个山腰都没看到，他后悔死了。“我的富士山……”
　　朱译还要继续抱怨两句，刚才的前座小孩儿又转过来，抬手要去抓朱译，他就顺了那孩子的意伸手牵了牵那只肉肉的小手。
　　小孩儿说话了，是个日本孩子，声音软软绵绵的。
　　朱译听了，看了看旁边的陆执，从嘴里蹦出几个简单的日语，把那孩子逗得咯咯笑。可能是小孩儿笑得太欢了，孩子妈终于把这孩子掰回原位，并向他俩道歉，表示打扰到他们了。
　　朱译倒是不觉得，毕竟小孩儿嘛，长得还可爱，逗几句笑几句，都挺招人喜欢的。
　　车到站了，朱译和店家约了13:00到店，还有一个半小时，要不去吃个饭，消磨消磨时间。
　　“饿不饿？”朱译问。
　　“还好。”
　　“先吃饭吧，我和店家约得下午一点，店面就在祗园小路的一侧，不远。你想吃什么？”朱译想抬头看看陆执，今天阳光很足，一抬头就往眼睛里钻，刺得朱译有些睁不开眼。
　　陆执上前一步，挡住了阳光，朱译才勉强能正常睁开眼。
　　“怀石料理吧。”
　　！！！毛毛说得对，财阀就是财阀，好的怀石料理一顿下来都是上千打底的，而且都是需要预约。
　　“我们没预约……”他打算委婉拒绝这个提议。
　　“我在新干线上托关系约上了一家很有年头的料理店，离祗园不远。”陆执担心朱译因为费用的问题拒绝，“我请客。”这下双保险，他应该不会不答应了。
　　朱译非常后悔听了陆执的话，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东西很好吃，确实；但特么跪着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导致自己没有走出料理店，就在门口的竹制储水箱前摔了个大马趴，倒是没把东西摔坏，也没摔疼，就是丢人，太丢人，陆执就走在自己后面，店门口还站着两个刚来吃饭的顾客……
　　拉黑！拉黑！这家店，永生永世不会再来！
　　朱译和陆执走在祗圆的小道上，他已经去过浴衣店了，穿一套灰蓝色纹付羽织袴。来往的行人很多，穿浴衣的女孩儿也很多，三五成群的拎着绣锦三角小抽袋，这些人大多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和年轻，笑闹着，木屐“哒哒哒”扣在石子小路上，不恼人。
　　“年轻真好啊。”朱译有感而发。
　　陆执没有说话，肩上背的是朱译来时背着的肩包。
　　朱译想，一路上漂亮樱花妹这么多，陆财阀又是个直男，“刚走过去的几个女孩儿都挺漂亮的。”
　　“嗯。”
　　“哎，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去要联系方式。”
　　“不用了。”
　　朱译转而一想也是，人才十七八，你都快三十了吧，也别祸害人孩子了，便没有在说下去。
　　下午五点，朱译按时回到浴衣店，还了衣服，新干线每半个小时一趟，他打算尽快回东京，还得整理行李，明天启程去横滨。
　　来时两手空空，回程大包小袋，全是代购的东西。既然陆执是自己可想而不可得的，朱译连着两个星期也想了很多，外加在海外的相遇，这天他也想清楚了，就把陆执安放在毛毛的位置上，做个关系密切的朋友，也挺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好像和陆执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尴尬那么端着了。
　　回来的路上，他照旧买了靠窗能看到富士山的座位，上车的时候太阳已经斜了下去，也不知道经过富士山的时候天还是不是亮着。朱译就托着腮，看着快速往后略过的风景。
　　“朱译。”
　　他原以为陆执睡着了，毕竟跟着自己暴走一天，还帮着提了两大袋药妆。“嗯？”朱译回应了，但没有偏过头。
　　“这段时间……很忙么？”不是的，他不想问朱译忙不忙。
　　“嗯……还行吧，上周刚发了稿子。”
　　“嗯。”不是的，也不想回答一个简答的“嗯”。
　　……两人回到酒店已经晚上9:30了。
　　“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朱译摞了一堆袋子在房间门口，低头摸着房卡，一面朝陆执房间方向说了一句。
　　“没事。早点休息吧。”
　　“嗯。”他开了门，回去了。
　　代购的东西差不多买齐了，朱译把今天的“战利品”一股脑全部倒在地毯上，开了28寸大箱子，整整齐齐一个一个排好放进去。“啧，这么大箱子都不行？”他看了看剩下的十几个包装盒。
　　朱译点开手机，给黄鳝发了条消息：【东西太多，放不下，能先帮你把盒子拆了么？】紧接着又给其他人发了一样的消息，主要是，这些个盒子实在太碍事儿了。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大部分小伙伴表示理解，可以拆盒。
　　他正盘腿拆着，门被敲响了，不会是客房服务吧？今天出门前已经挂过“无需打扫”的牌子了……朱译站起来，开了门。
　　是陆执。
　　而且，已经十一点多了。
　　“有什么事么？”朱译拉着门问，面前的男人像是已经洗过澡了，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陆执把手伸向朱译，“这个，可能弄错了，在我口袋里。”
　　是一个红色的御守，白天经过神社买的，朱译还抽了签，大吉。当时有一大波游客，朱译又忙着投钱许愿，应该是那时候随便招呼陆执给自己保管了。
　　“哦。”他接过御守。“我给忘了，谢谢。”
　　“没事。”陆执往后移了移步子，打算离开，他在朱译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地上铺了一大堆的东西，是今天买的。他不打算叨扰他。“没什么事，我走了。”
　　“嗯。”面前的人转身背对着他，他也慢慢把门关上，“哎——”他猛地把门拉开，探出脑袋，把走道上的陆执叫住。
　　他又后悔了。
　　陆执转身看着门前毛绒绒的脑袋。
　　“没事……就是跟你说声晚安……”朱译心虚地摸摸鼻子。
　　“晚安。”
　　朱译重新坐下，拆掉的盒子不能扔，又得一个一个压好，规整进箱子里，回了国还得一个一个的重新撑起来，装回原来的东西。大箱子两边满满当当，陆执最后跪在箱子上才把它合上。
　　已经12:30了，朱译快速洗了个战斗澡，窝进被子里酝酿睡意。东西已经理好了，再三确认过，他给自己定了6个闹钟，从6:30开始一直到7:00。因为日本的交通费用真的不比国内来的便宜，大包小包的去往横滨，并且要顺利的到达酒店，权衡下来，他还是报了个一日游的旅行团，东京到横滨，晚上再回来的那种。
　　朱译很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6:45，他终于被第四个闹钟吵醒了。朱译半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老妈发来一条短信：【我和你爹下周末来H市。】
　　朱译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他打算一会儿在大巴上给老妈回消息。
　　7:10分，朱译办理了退房手续，在酒店餐厅吃了几片吐司，几根脆皮肠还有一杯牛奶，打了出租车，前往银座的八町目，那是集合地点。
　　依照昨天朱译下楼的时间，从七点半开始陆执就一直坐在房间里，听楼道里的开门关门声，他打算装作偶然，一起和朱译下楼吃早饭。八点半，几次开门关门的都不是朱译，可能昨天玩得累了，在睡懒觉吧。陆执开门先下楼吃早饭了，关上房门，他无意识往朱译房间看了一遍，房门前停了一辆清洁车，清洁员拿着拆下的被套枕套往脏衣篮扔。
　　朱译退房了。
　　人就这么忽然找不到了。
　　大巴车开在日本的高速公路上，司机是个74岁的老大爷，用着老式翻盖手机。朱译刚上车的时候愣了下，不过也难怪，这是个人口老龄化非常严重的国家，一般还有自主行动能力的老人都会选择出来工作。
　　导游是个日本水利工程师的妻子，川渝人，偶尔接几个本地导游的单子，赚赚外快，现在正和车上的大妈聊得开心呢。
　　“小吴什么时候来日本的？”
　　导游姓吴，叫吴敏。
　　吴敏站在车子的中间，面带微笑“小时候过来的，大概八九岁吧。”
　　“家里人都在这边？”第三排的大妈关切的问着。
　　“妈妈在这边。”
　　“结婚几年啦？老公是做什么的？”中年大妈一贯的聊天老路。
　　吴敏瞬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老公是工程师，结婚十年了，有一个儿子，九岁了。”说着，点开手机向面前一众大妈展示自己的儿子。
　　朱译瞟了一眼，长得挺好。
　　“儿子好帅呀！哎，你老公叫什么啊？”果然博得了老阿姨们对于颜值上的肯定。
　　吴明收回手机，“我老公姓后藤，叫后藤秀典。嫁给老公后我跟他姓，我的日本名字叫后藤敏敏。”
　　……
　　朱译显然对这些琐碎的家常不感兴趣，拿起手机给老妈回了条信息：【知道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五分钟，老妈又发来一条消息：【在外面一个人注意身体，别太累了。要不要从家里给你带点什么，爸爸炒的腰果还吃么？】
　　【不用了，你们人过来就行了，带来带去的麻烦，外面都有。】
　　【外面的哪里有家里的安全卫生啊，吃不吃？要吃我让你爹明天去菜场买点腰果回来。】
　　朱译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不太会表达感情，特别是亲情，他总觉得拒绝会凉了爹妈的好意，但接受把，爹妈都五十多了，还得费力给他炒东西，心里过意不去。
　　【好吧，别太多，吃不下，油掉了。】纠结了一下，朱译还是接受下来了。
　　【妈不跟你说了，今天家这边太阳好，把被子枕头七七八八的都拿到阳台上晒晒。】
　　【嗯，注意安全。】
　　老妈没有再发消息了，朱译把头往后一靠，伴随车子轻微的晃动，很快睡着了。
　　陆执只知道朱译要去横滨，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出发，横滨的酒店他是知道的，但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朱译什么时候去酒店，而且很多的日本酒店对顾客提供保密服务，陆执去前台也不一定能问到朱译住的什么房间。
　　陆执有些烦躁，朱译为什么躲着自己，他越躲，自己心里就越别扭，有时候恨不得把他拴在自己身边。陆执越来越不懂，为什么遇到朱译的事，原来淡定沉稳的自己就会这么冲动；很多的事，他可以选择漠然，但为什么不自觉的要上去插一脚。
　　是因为朱译是个同性恋？他之前确实没有接触过这个群体。
　　是因为朱译狗的情感经历？都说了这种事情狗血，再黑暗在肮脏的事他都见到过，不可能因为一个与他无关的情史过往就如此为一个人出头。
　　直到现在这一刻，陆执也没懂，到底是为什么。
　　陆执打了一通电话，拦了出租车，前往横滨。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出租车停在一家宾馆的临时停车位上，陆执拿着行李下了车，办理好入住手续，他拿着行李去了房间，是个海景房，比东京的房间大多了，有个很大的落地飘窗，是酒店免费给他升级的。他也没什么心思去看窗外的海景或是在海上冲浪的人，放下行李出门了。
　　至于出门做什么：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宾馆大厅的休息沙发上，从上午10:30一直到晚上10:20，什么也不做，只看来往的入住者。事后陆执回想起来也觉得当时自己脑子有病。
　　大巴车停靠的第一站是横滨的中华街。
　　对于朱译而言：呵，有什么可看的，老子是24k纯中国人，要看回国看，国内一大把。
　　导游吴敏把大家聚集在中华街的入口，好久也没让大家解散，像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男孩，穿着墨绿色的飞行服，拖了大箱子，匆匆赶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在集合的地方中华街的另一头，不好意思啊，让大家等了。”男孩最多20出头，一个劲向大爷大妈道歉，一看就是没进入社会，一脸的好欺负。
　　旅行团的大爷大妈最大的特质就是性子急，要去哪儿就得马上去，爱抱怨，但心软，碰上这么个乖巧的孩子，很快不介意了，甚至还主动和男孩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