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雅歌麟趾

12、第 12 章

　　周五16:40，朱译用赶稿的理由提前下班，准备到AAS找陆执，所以现在站在陆执办公室门口做最后的心里挣扎。
　　林璜很奇怪，以往来找总监的，恨不得马上推门进去，这个人三两句把自己打发走，杵在门口半天不敲，这人……该不会是欠总监钱了吧。
　　陆执对着今天晨会林璜交给他的报表，上月底的公司结算，市场部完结自去年10月到今年3月项目5个，创造利润358万；目前接手总项目9个，其中初期项目3个，中后期项目4个，待完结项目2个，除去项目期间人工、物料、关系疏通等费用，目前预估盈利630万……
　　陆执拿笔重点划出AAS与L互联网公司的项目，上个月初刚接手不久的，负责人王总还特地来找过自己。他着重看了一下当前市场反馈与进度明细，L公司成立7年不到，企业规模为对外宣称拥有5000多名员工的中型企业，前年于香港上市，融资35亿。但从陆执方了解到，该公司不掌握完全原创性技术，合作的外包公司承接人员加起来超过3000，其高速的工作效率就是归结于这些外包。
　　他看得眼睛有些涩，拿下眼睛，舒展身体。然后，陆执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朱译。
　　两人对视一番，朱译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你怎么来了？”陆执有些讶异，大概大半个月没见过朱译。
　　“啊……”朱译抠抠鼻梁，“好久没联系，顺路……顺路来看看你。”
　　林璜看到朱译走进办公室，这才麻利的去茶水间泡一会儿要拿进总监办公室的茶。
　　“请坐。”
　　朱译安静坐在沙发上，陆执坐在另一的单人沙发上，谁也没看谁。
　　“那个……最近工作很忙么？”朱译记得，这句话，陆执曾经也问过自己。
　　“还好。上次在日本……玩得开心么？”
　　“嗯……还行。”朱译又想起自己当时的不辞而别，“陆执，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陆执点点头。
　　“那次在东京我走了，没和你打招呼，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这个时候，林璜恰好泡了茶敲门端进办公室。她敲了门，朱译在说话，而陆执因为朱译的话没有听到声音。
　　“您请，总监。”放下茶水，她很识相地关上了门。不过刚才的对话，林璜听到一点，总觉得两人关系有点怪怪的，却又不敢乱说。
　　“是不是生气了？我总觉得最近你好像躲着我，我，我这人有时候做事不过大脑，要是哪里冒犯你了，你要和我说，但你现在不理我，又不和我说……”朱译越说越委屈，他还是喜欢陆执的，他已经降低了标准，不对面前这个男人抱有任何肖想，但退到朋友的位置，处着处着，陆执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朱译是悲观主义者，他觉得他和陆执做不成朋友了，他猛灌一口茶，“噗——呸呸呸。”前一秒他还壮士断腕豪气冲天，下一秒被滚烫的茶水浇了个哑口无言。
　　“你怎么样？”陆执知道朱译烫着了，好像还烫得不轻。
　　朱译捂着嘴巴，舌尖被烫麻。
　　陆执心里一揪，起身快步走去办公室，没一会儿又回来了，秘书林璜跟在后面，手里抱着一桶小方冰。
　　林璜翻过一个玻璃杯，夹起三块方冰放了进去，又把玻璃杯递交给朱译。“先生，含一块冰会好些。”
　　等朱译接过杯子，林璜看了看两人的脸色，“不打扰二位谈事，总监有事叫我。”
　　陆执看看含冰块的朱译，“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空间和安全距离，即使是朋友，我也不该过多打扰和干涉你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朱译把冰块咬碎吞下去，“你没有干涉和打扰我的生活，相反的，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欠了你的人情，刚刚的一番话，让我觉得，我才是那个打扰和干涉的人。”是了，这次见面过后，以后就是点头之交了。
　　陆执觉得对面的男人会错了意。朱译应该有新的伴侣了，上次横滨看到的大男孩，他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对朱译有超出友谊不到爱情的人而言，他不该不去和朱译有过多的联系。
　　“你没有。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陆执觉得现在的措辞都是错的，而且是越说越错，“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个案子比较急，过几天我请你吃饭。”
　　朱译更悲观了，陆执下逐客令了。
　　“嗯。”
　　朱译走了。
　　陆执却乱了。
　　第二天一早，一通电话吵醒了朱译。
　　是许佳忆。
　　“喂……”朱译昨天被烫了，今天更严重了，说话有点不利索，而且这个点，10:30，他还没睡醒。
　　“译哥！我在火车站！”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
　　“嗯……火车站……干嘛，去玩啊……”朱译结结实实打了个哈欠，“我再睡会儿……”
　　“译哥……我在H市的火车站。”
　　朱译一个激灵醒了，抓牢手机往耳朵旁正了正，“哪里？！哪个火车站！”
　　许佳忆在电话那头笑了，“H市的火车站啊，周末了，我来找你玩啊。”
　　这也太突然了吧，朱译还躺在床上，满头的炸毛，上唇还留着刺刺的青胡渣，“你你你，你要不先来我家吧，我给你地址，打车过来，译哥给你报销。”
　　“嗯，行。”
　　朱译发完地址，麻利起床洗头刷牙洗脸。换好衣服，他又觉得家里太乱，影响他光辉的形象，又大致整理了一下。朱译其实挺细心的一个人，考虑到许佳忆还是个学生，喜欢吃零食还有奶茶，他又点开超市和外卖APP下单买了一堆。
　　沙发还没坐热，朱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讯息：【今天有空么？】
　　许久没有主动联系自己的陆执今天破天荒的约他了，而且昨天的会面基本奠定了朱译认为两人做不成朋友，昨晚他还因为这事儿难过了好久，所以这一通讯息让朱译非常开心。
　　但天杀的老子今天要招待客人啊！！！
　　【不好意思，有朋友从外地过来，要招待他……】虽然朱译很想去，但是……啊！！！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巧合。
　　【没事。】陆执本来想邀请朱译去郊区钓鱼的。
　　几分钟后许佳忆来了电话。
　　“译哥，我在你们小区了，你家在几幢？我绕得有点晕……”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朱译问。
　　“在10幢和11幢之间的行车过道。”
　　“你站那儿别动，我过来找你，省得你再绕晕了。”朱译已经跑到门口穿鞋了。
　　“嗯！”
　　等朱译接到许佳忆，许佳忆穿了件白色T恤，一条卡其色工装裤，戴个渔夫帽，背了个双肩包。
　　“译哥，你们小区的房屋分布不科学！”
　　朱译替许佳忆背着双肩包，“不科学我能怎么办，现在房价多贵！我这都算市区范围的，知足吧！”
　　“哥，房子是你自己买的？！”许佳忆多少还是很佩服朱译的，朱译就大他两岁。
　　“啊，可不是么，我爹妈就那么退休工资，我好意思用他们的钱买房么！”说起买房，朱译也是满肚子苦水，刚好身边的男孩是个准毕业生，他打算和他好好说说在一个地方扎根的不容易。“我辛辛苦苦赚得那些钱全套这房子里了，你不知我为了买房托了多少人，给多少人前前后后打点，小伙子，不容易的！”
　　“译哥，你全款付清的么？”
　　“小伙子，你好天真。当然是先付首付在还房贷啦！！！钱是天上掉的？！400多万，400多万！！！我怎么也要还五年才能还清，而且我刚还完车贷……”朱译拍拍许佳忆肩膀，“等你出来混你就知道了。”
　　许佳忆点点头，这些话听进去了。
　　两人回到朱译家，朱译就简单带人参观参观了自己的“狗窝”。他推开画室的门，四面墙，三面放了亚克力落地展示盒，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办、漫画集、还有一些人体构造模型，画桌背对着窗，桌上三台显示器，连着电子画板。即使许佳忆对漫画不是特别感冒，但这样的画室确实结结实实地把他惊艳到了。
　　“我靠！译哥！！！你工作的地方好牛逼啊！！！”
　　“一般吧……”这个时候自谦显然是最好的装逼利器。“这就是个处理电子画稿的地方，还有一个房间是堆放纸质画稿的。”
　　“带我去看看！！！”许佳忆就跟进了游乐场的小孩似的，对眼前的事物满是新鲜劲。
　　陆执在厨房里帮蓝甜捣碎浆果，入夏了，蓝甜开始做果酱。蓝甜年轻时做旅游类节目的记者，因为工作需要常年世界各地的飞，历遍不同地方的人土风情，现在做的果酱是她当时前往新西兰北岛的陶波湖，采访当地美食，当地原著家庭教会她的。
　　“小执，给我看看。”蓝甜把陆执手上的不锈钢深碗拿过来看了看。“开始有小泡沫了，再捣三四分钟就行了。”
　　“嗯。”陆执继续机械性工作。
　　“我看你昨天回家脸色不好，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儿子的一举一动蓝甜都看在眼里。
　　“没有，就是太累了。”
　　“对了，你上次去看林主任，他怎么说，助听器什么时候过去换？”蓝甜每次看到这个外耳式的助听器就有些心酸。
　　“这周二联系过，下周四早上过去。”
　　“嗯，那就好。”她又看了看果酱，“差不多了，拿给我。”蓝甜关了火把金黄的糖浆倒进果酱里，一时间，厨房香气四溢。
　　“夫人，好香啊！”王管家给陆予杭泡茶，顺路经过厨房，被香味吸引过来。
　　“没多久了，午饭的时候就能试试味道。”蓝甜一边搅拌一边回答。
　　“妈，没什么事我上楼换衣服。”陆执不喜欢满身甜腻的味道。
　　“这么不愿意陪妈妈？！过来和妈妈聊聊。下个星期你换好耳内助听器，周末有一个聚会，汪伯伯一家从瑞士回来了。”蓝甜从收纳盒里抽出一个小勺，舀了一点果酱试试甜味，“有点淡。哦对了，汪伯伯一家，你还记得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过的，汪伯伯小女儿，雨晴。还记得哇？”
　　陆执觉得自己母亲总是能把一切话题聊到这方面去，“不太记得了。”
　　蓝甜一拍陆执肩膀，“哎呀，就是那个老穿公主裙的小妹妹啊，那个时候，她天天跟在你后面，天天‘陆哥哥’，‘陆哥哥’这样叫的，我都记得！她这次也来的，雨晴在国外学经融管理的，你们多交流交流，好歹是小时候的玩伴嘞！”
　　陆执没说话，沉默站在蓝甜身边。
　　“听见没有！”
　　“嗯。”
　　“到时候你带雨晴多出去——哎！干甚么去啦！”
　　陆执已经走到厨房门口了，“上楼换衣服。”说完就径自离开了。
　　蓝甜搅着果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又不肯和人交流，又不肯找女朋友，气死她算了。”
　　朱译把许佳忆安顿在客房，两个人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最终以团灭告终，朱译关了游戏，打算带许佳忆出去吃吃逛逛。
　　“你手机带上就行，吃住行我都给你包了。”朱译站在门口，往厨房方向喝水的许佳忆喊着。
　　许佳忆放下水杯，跑到门口踩着鞋跟就直接套进鞋里。“那下次你来，我请你。”
　　“好的嘛！”朱译答应的很爽快。
　　已经12:30多了，两人开车到市中心的商圈，随便找了家本帮菜解决了午饭问题。朱译觉得挺不好意思，自己有些招待不周，而许佳忆好像觉得这样还不错，一路上都笑嘻嘻的。
　　商圈临街的一楼新开了家AJ专柜，很大，一直延伸到二楼。
　　朱译和许佳忆都是二十几岁的男生，对这类品牌都很有好感度。许佳忆更是，直接走不动道要拉朱译进去看看。
　　“这款41码有么？”朱译拿着【熊猫13】问一旁的店员。
　　“先生不好意思，你要的码数卖完了。”店员朝他笑笑，“您可以再看看其他的款式。”
　　许佳忆同样指着朱译手上的鞋，“那44码的还有么？”
　　“您稍等一下，我给您查一下。”很快店员走回来，“先生您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拿货。”
　　朱译闷闷放下鞋子，这个世界对他不友好。
　　等两人推门离开，许佳忆心满意足的提了两个纸袋，都是他的鞋子，一双自己买的，另一双是朱译送给自己的。
　　朱译很郁闷，自己连续挑了四五双鞋子，41码全没有，许佳忆告诉自己他是大众脚，像这个牌子的鞋子，一发售就得蹲着，蹲着抢，抢不到就只能找代购，但现在国人的购买触手遍布世界，代购也是很可能买不到的，这个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买双假鞋穿穿算了。
　　两人走到一个室内游戏馆区域，周末来的年轻人很多，三五个聚在一起。许佳忆两人被大片大片围站的人群吸引，走近看仔细了，是跳舞机。台上一对男女情侣跟着节奏舞动，是很快的电子音乐，男孩跳得有力洒脱，女孩跳得很性感，台下还有几个年轻人等着，像是同伴。
　　“译哥，你玩么？”许佳忆指的跳舞机。
　　朱译从小到大，没有任何跳舞经历，上幼儿园学校组织舞蹈表演，朱译得了水痘，完美错过。他除了跑快点，基本就是个肢体不协调的。他看着那对情侣，又挥手又才舞点，算了吧，他去玩只会出洋相。
　　“我不会，你玩吧。”
　　许佳忆挺想和朱译一块儿的，开始撒娇：“译哥，玩呗，我也不太会，我们一起学嘛。”他抓着自己手机，不允许朱译有拒绝的间隙，径自跑到收银台去买游戏币了。
　　朱译只能无奈的站在人群的外围。
　　许佳忆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塑料小框，里面是银晃晃的游戏币，他拉着朱译挤进人群，拍在几个等位者后面。
　　朱译满脸写着拒绝，身边的大男孩儿就告诉他，多看看其他人怎么玩的，看了就会了，很简单。
　　“译哥，上来。”许佳忆往机器里投了6个游戏币，大屏幕上跳出待选歌曲。
　　“你玩吧，我给你看东西。”
　　许佳忆干脆直接把人拉上来，“东西就放在面前，现在还有人当着面抢东西的，再说了，这里是商场，都是有监控的。”
　　他还挺大力的，朱译一个跨步，赶鸭子上架站上了感应台。
　　许佳忆考虑到朱译是第一次玩，特地选了一个慢摇歌曲。“译哥，你就按照显示屏上跳出来的方向标，踩前后左右，然后引导标是手部的，你按方向挥手就行了。”
　　音乐开始了，一连串的方向标跳出来，许佳忆随着音乐舞动起来。在朱译眼里，这一串串跟糖葫芦似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反映，刚抬头看了屏幕，低头要找对应的方向，那东西早就过去了，他余光看看旁边的弟弟，尤生一种年纪大不如人的感觉。
　　“译哥，左边，挥手。”
　　朱译听了许佳忆的，竟然对上了，很快笑出来，“中了！！！第一个！”
　　“嗯，译哥你听我指挥就行。”
　　在许佳忆的指引下，朱译好像有那么一点找到了诀窍，几首歌下来也能多少跟着旋律小跳个一段。他觉得，跟许佳忆在一起玩，还挺开心的，那种活跃的，纯粹的为玩而玩。虽然室内开着冷气，但大幅度的动作还是让两人出了汗。
　　“怎么样？”许佳忆坐在休息登上，一手抓着衣领不停的扇风。
　　“累。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们这种小年轻比。”
　　“你才比我大两岁。”
　　“哎，我说你是吃什么的，体力这么好，也不见你喘。”朱译是很纳闷的，他都撑着膝盖喘气了，这人还跳个不停。
　　许佳忆笑了，“我是田径队的。”
　　哦，那真是怪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