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水木昀

37、第 37 章

　　顾冠卿赶到派出所时，天已经蒙蒙亮，路宁穿一身单薄睡衣，披散着头发，抱着肩背垂首坐在临窗铁质长椅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赤着一双脚，小腿露在空气里，膝盖上血肉模糊，鲜艳的血渍沿着小腿逶迤。

　　她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是他，嗫嚅着嘴唇：“他们问我要联系人，我不知道除了你，还能找谁了。”她扯着唇角，习惯性的要笑，惶恐不安的眼神衬着唇角的一抹笑，愈加显得可怜，她低声问他，“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呀？”

　　她额角也有伤，青青紫紫的，明明整个人都在颤抖，面色惶恐，偏偏还要在他面前强自镇定。顾冠卿悬了一路的心，瞬间拧得生疼。他脱了身上外套，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又蹲下身子，将她冰凉的赤脚抬起来，在掌心捂了半响，旋即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向外走，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这才回头对跟上来的派出所所长道：“给你添麻烦了，人我先带回去，后续事宜，直接与我联系即可。”

　　派出所所长示意顾冠卿近一步说话，顾冠卿回头看了路宁一眼，随着所长走远了几步，目光却始终锁着车中的路宁。

　　派出所所长也看出顾冠卿对路宁的重视，低声提醒道：“顾先生，还得麻烦您帮着想想，路小姐平日里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从初步勘察结果看，应该不是临时起意的入室劫色那么简单。据保安回应，罪犯翻墙逃遁，身手了得。另外，路小姐家里短期是住不得了，我们做了现场封锁。”

　　顾冠卿点头：“好，我知道了。”拍了拍所长的肩背，“有劳你们费心了。”

　　派出所所长简直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有钱无情的顾家，年少掌权名动三江的顾先生，竟并非传言那般不可亲近。

　　顾冠卿将路宁带到医院，亲眼看着医生给她处理伤口，膝盖上的伤口最是触目惊心，缝了七八针。医生给她缝伤口时，他半蹲着，握着她的手，伸手给她拂去眉眼间发丝，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可还有哪里伤着了？”

　　路宁摇头，眼底依旧是惊魂不定。

　　他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对她道：“没事了。”

　　路宁终于有了回应，轻而无力的反握住了他的手。如雨后蜗牛，迟疑的不确定的从壳子里探出头来。这轻轻的一握手，于他与她之前的关系，更像是一种里程碑式的突破。顾冠卿将彷徨无依的她半搂着怀里，轻轻拍抚她一头长发，心道，自己这到底也算是乘人之危了。

　　顾冠卿见她额角青紫一片，还是不太放心，请医生拍了片子。她进去拍片子时，他在外面给韩聪打电话。

　　韩聪在宜城刑侦总队任职，熬了几个通宵刚破了桩案子，正是在自家狗窝睡得昏天黑地，被这通电话给吵醒，本来是压着火气的，一看是顾冠卿来电，瞬间就清醒了。

　　顾冠卿一贯是言简意赅：“你去一趟邗江派出所，调出春江花园小区的案子，受害人路宁。”

　　韩聪起身穿鞋，顾冠卿难得打电话给他，他要一瞻顾冠卿的风采，还得跟旁人在新闻媒体里窥探才行，抓住时机，自然是要多问两句：“路宁是谁？男的，女的？”

　　“以后你得改口喊他大嫂。”

　　“……”韩聪骇笑两三声，倒也不做过多点评，只问道：“世家名媛，还是影视明星？”

　　顾冠卿清冷着声音问：“韩队，你这是要跟我说废话吗？”

　　韩聪也笑了，可不就是废话？他堂堂一个搞刑侦的，要查谁查不出？还上赶着问个球。韩聪人已经走到哦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好，你放心，一准给办得悄无声息，媒体嗅不到一丁半点的风声。”

　　“嗅不到风声，你就给我放出风声。”韩聪被一口水给呛住，只听得顾冠卿向来四平八稳的声音里，带了几许狠辣，“我倒要看看，在这宜城，我顾冠卿的人，谁敢动？”

　　她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说，除了他，她不知再联系谁。他内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足以冲淡先前因她不肯主动联系她而起的挫败与恼火。

　　情之一字，半分不由人。

　　他知道她不爱他。

　　他也知道自己对她大抵是有些执念的。

　　世间情缘万千种，只要彼此能相守一处，相敬如宾，亦是岁月静好。

　　片子检查出来，头部轻微脑震荡。昨晚她孤身一人，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顾冠卿的手，不自觉捏紧，恨不得将歹徒给活剐了。血样显示路宁还有些病毒感冒，又给开了一些药。

　　从医院出来，他带她就近去了他位于市区的寓所，正是那日路宁崴脚后住宿的地方。寓所安静得很，向来只有他一人居住。他给路宁倒了一杯温水，看她将药吃了，折身去取了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拭小腿。

　　路宁向后缩了缩：“我自己来。”

　　顾冠卿不容她做主，固执且沉默的给她将小腿的血渍擦拭干净，接着是一双冰冷的脚丫。他不抬头，只细致的做着手上的事，等都擦拭干净了，又去换了毛巾，递给她：“自己把脸和手擦擦。”她擦脸的功夫，他取了一套衣服过来，搁在床头，收回毛巾跟她道：“家里没有女式衣服，你先将就换了身上衣服，我去给你煮碗面条，不管饿不饿，吃点东西再睡。”

　　他说完，就关了房间门下楼去了。

　　顾冠卿刚煮好面条要端上去，就见路宁已经从楼梯走了下来，她身上穿着他的衬衫，长度正好及膝，衬衫外面披了他银灰色外套。顾冠卿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这前面近三十年的人生已经过完了旁人的一生，剩下的漫长光阴里，也是无甚新意的。此时，他看着穿着自己衣服的路宁，内心里有种异样情绪在发酵，暖暖的，痒痒的。

　　顾冠卿心道，这漫长余生，怎么会没有新意呢？

　　路宁见他在看她，伸手将身上的衬衫向下拉了拉，有些局促：“我想回去取些东西来。”

　　顾冠卿将碗放在餐桌上，看她走过来，将筷子递给她，见她小猫吃食一样的，确实是没有胃口，但是还是乖巧的吃了不少：“家里作为案发第一现场被封锁了，手机、钱包、衣物我会安排人去取。这段时间，你除了上班时间，其它时间都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直到案子破了。不过，膝盖的伤拆线之前，你也别去上班，就在这里待着。”

　　路宁有些犹豫：“我新换的工作，老是请假也不好。”

　　顾冠卿笑了，在路宁对面坐下，问道：“那你是想一瘸一拐去上班？”

　　路宁向来是爱面子的，闻言，难免有些沮丧，不再说什么，挑着筷子尖上的面条细嚼慢咽。她内心里忽然就自暴自弃起来，是啊，不上班又如何？这往后余生，那个人是永远的回不来了，她纵使拼尽全力，挣再多的钱，买再大的房子，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