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水木昀

36、第 36 章

　　路宁赶晚班航班，回到宜城时，已是凌晨时分。她拖着行李，看着顾冠卿，有些愣。

　　顾冠卿隔着降下的车窗看她，见她愣在原处，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副驾驶：“上车。”言简意赅，不动声色，不怒而威。

　　她一上车，身上些微的酒气就在封闭的车里晕散开来。她侧眸看他隐在昏暗光线里的侧颜，久在高位，冷峻凌厉，并不是好相处的人，她却是莫名的心里微暖，轻言轻语对他道：“都这么晚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一个单身女子，大晚上的独来独往，她倒是心大。顾冠卿并不理会她，也不看她，目视前方，车速极快，唯有如此，才能压住自打知晓她去临江后，他心头燃着的一股无名怒火。

　　能指责她什么呢？是她不主动跟他告知行踪？还是宁可求助谢恒？这么久以来，她何曾主动联系过他？可不都是他在上赶着。他是她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自知既无立场也无资格指责她，所以，只能是无名怒火，扑不灭浇不熄，任由在心底蹭蹭的往上冒。

　　顾冠卿虽不看她，却能感受到她投递过来的视线：“不困吗？困了就睡会，到楼下了我喊你。”

　　路宁摇头：“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不困。”这会儿确实没有困意。

　　酒气扑鼻，顾冠卿终是没忍住，问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路宁有些小得意，冲顾冠卿伸出两个手指头：“喝了有两瓶吧。”

　　顾冠卿冷峻的眉眼扫过她，不动声色道：“酒量见长啊！”

　　路宁笑了起来：“我事先给了服务员钱，特意关照好的，我那红酒里都是半真半假掺了葡萄汁的。”酒气是有，但是真没醉意，只是多少有点醺醺然的感觉。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就这点事，谢恒也真是的，还得跟你汇报。总是麻烦你……”

　　不待她说完，顾冠卿忽然将车停在路边，将车内灯打开，转脸看向她，路宁在他逼视的目光下，怔怔住了口。

　　顾冠卿目光幽深：“路宁，于你而言，我算是陌生人吗？”

　　路宁摇头。

　　“路宁，作为两个孩子的共同领养人，向我报备一下你的行踪，算不算应当应该？”

　　路宁点头。

　　顾冠卿点点头，重新发动车子，将路宁送到楼下，看路宁房间里亮起了灯，这才开车离开。

　　翌日，路宁去总经理办公室做检讨汇报，正好黄珊珊也在，倒是省了她两头跑。总经理姓戴，年近五十，在行业里也算是小有名气，路宁在顾氏做事时，两人就在工作场合有过接触，兼着又是戴总亲自面试过来的，对路宁总是高看了好几分。

　　职场向来是看结果，戴总对此并无指责，只是笑眯眯的对路宁的工作做了认可，给予了一定的人文关怀。黄珊珊脸色并不算好看，冷笑着提醒道：“下一次钱总来，路总可得仔细了，别再出啥意外情况。”

　　“黄总放心，即便出现意外情况，还是那句话，该我路宁担责的，我绝不推卸。”

　　路宁刚回到办公室，黄立就敲门进来了，给她桌上放了盒咳嗽药，讨好道：“路总早上来的时候，一路咳嗽了好几次，我去外面给买的咳嗽药。”

　　路宁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慢条斯理喝完，这才抬眼去看黄立，似笑非笑的瞧了黄立半响。黄立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讪笑道：“路总，上次接待KN，本来是我向您求来的，您照顾我，才把这差事交给我全权负责，因为我考虑不周，害得您在黄总面前被……”

　　路宁毫不客气的打断：“老黄，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即便不是我，也有其他人来做这个行政总监。你觉得，换个其他人来做，有我这么好说话？老黄，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过几日，钱总还会来宜城，我希望还是由你负责接待。做得好，年底任职评定，算你的。做砸了，我作为行政部负责人，自然是第一责任人，只是到那时，老黄你觉得你还能在佳禾待得下去？”路宁指了指那盒咳嗽药，对黄立扬起一抹笑，“药我收下了，谢谢！如果你没其他事，就去与KN做好沟通工作，敲定钱总来宜城的行程，拿出具体接待方案给我。”

　　黄立总以为平日里笑盈盈、年纪又轻的路宁是温软可欺的，即便自己的小伎俩被路宁识穿，路宁碍于情面，也只得吃哑巴亏，总不至于当面拆穿的。却没想到，路宁三言两语，句句一阵见血，说得他汗流浃背。他受了黄珊珊撺掇，想着只要将路宁挤走，自己有黄珊珊保荐，这行政部总监的位子也是该轮到自己了。却忘了自己不上不下的年纪，能力又平平，去年年终资格认证只评了个C级，处于被淘汰的边缘，自己真有能力做这行政总监，公司何至于从外面挖个人来。

　　好在路宁虽是拆穿，但是还肯给他机会，也没去总经理面前道破实情，黄立忌惮路宁之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路宁的手下留情，闻言，忙道：“路总放心，这次绝不会再出岔子。”

　　黄立出去后，路宁撑着头，又处理了一些文件，等到中午，实在熬不住了，跟助理交代了工作安排。助理看她脸色不好，又咳嗽着，问道：“路总，您是不是感冒了？”

　　路宁摆摆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空调开着，将自己整个人埋到被子里，浑浑噩噩的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好似听到开门声，想着自己应该是在梦里吧，梦里多少次也是开门声起，路鸣高高大大的走了进来。她闭着眼，不肯醒来。如果只有梦里才能相见，她惟愿再无黑夜白昼，永是梦乡。

　　夜已经很深了，一抹黑影潜入屋内，悄无声息进了厨房，拧开煤气，旋即又关了，转身往卧室而去。卧室的门敞开着，黑影毫无阻碍的进入主卧，窗子大开着，光亮透进来，映着床上一张姣好的面容。

　　“咳咳咳咳——”一阵急促咳嗽声起，黑影吓了一跳，本能的蹿步上去，捂住了路宁的嘴巴，压低声音恶狠狠威胁道，“你胆敢喊出声，信不信我掐死你。”

　　过往片段于瞬间铺天盖地在路宁眼前重现，她被人按压在青纱帐一样的玉米地里，她哭着喊着，那人的血喷了她一脸，她的眼睛被路鸣捂着，路鸣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路宁紧紧咬着嘴唇，竭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在被子下摸到了防暴手电。

　　歹徒见路宁瞪大双眼，再无声响，显然是被吓傻了，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他也是没放在眼里的，此时离得近了，愈是起了色心：“你也别怕，哥哥让你快活快活。”手底下钳制路宁的力气松了松，摩挲着路宁脸颊肌肤，感慨道，“这触感滑得很，竟还是个高级货……”

　　路宁趁着钳制她的力道松开，立刻做出反击，右手握着手电从被子里探出，高亮度强光照向歹徒的瞬间，她的左手快速从枕头下摸出防狼喷雾，趁着歹徒抬手遮挡强光之际，她赤脚拔腿向外疾跑。

　　无尽的黑暗里，她只有一个信念，跑。

　　绊倒了，磕破了，都没关系，只要还能跑，实在跑不了，就一头撞死。清清白白的来到这人世，她也要清清白白的离开，那是路鸣拼尽了半生光阴为她换得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