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水木昀

33、第 33 章

　　翌日一早，路生咚咚咚来敲路宁的门，说是山庄的桃子熟了，去采桃子。路笑笑原本还赖在路宁床上不醒，听说要去采桃子，立刻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来，张开双臂喊哥哥。

　　路宁用手机百度了个可爱的发型，学着给笑笑梳头，路生左等右等，很是不耐烦的在旁边催着：“哎呀，路宁你学不会就算了，扎个马尾不就得了。”

　　小女孩也知道要美，听了哥哥的话，撇起嘴巴伸手打路生。

　　路宁埋怨路生催来催去的，催得她越是急越是扎不好。明明很简单的两个小发髻，眼见着扎好了，又散了。路生埋怨路宁笨手笨脚，又怪路笑笑动来动去。

　　顾冠卿正好从门口走过，驻足听了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走进来看了眼手机上的视频教程，朝路宁道：“我来吧。”

　　顾冠卿一双大手，两三下一绕，就在小丫头头顶上两边各梳出一个小发髻。又拿过梳妆台上的小剪刀，一两下给小丫头剪出个斜刘海。

　　路宁跟路生两人站在一边看着，惊奇得眼睛都要掉下来。

　　路宁看看顾冠卿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最后不得不心服口服的对路生道：“我动手能力确实是不太行。”

　　路生安慰路宁：“多练练就会了。”

　　顾冠卿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就练过，还不是一看就会？路宁自小也是一路尖子生走过来的，做啥像啥，没想到在给小孩子梳头发这方面竟然输给了个大男人。想到此，路宁难免沮丧得很。顾冠卿似看出她的心思，一同走去餐厅时，跟她道：“路生说得不错，多练练就会了。冠依十岁前，我给她梳过，自然而然就熟能生巧了。”

　　路宁微微顿住脚步，看顾冠卿昂藏背影，忽然就泪流满面。

　　临河老街，白墙灰瓦，爬山虎爬满整面墙。

　　路鸣咚咚咚跑上楼，木质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路宁，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她也是急得不行：“路鸣，我这头发梳不好，老是散下来。”

　　“笨蛋，把梳子跟皮筋拿过来，你吃饭，我给你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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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总是以为他回来了，日子且长着，长长久久的。所以，她从不念过往，一门心思眼睛朝前看，看那数不到头的好日子，团团圆圆的。

　　却不过是，这漫长的往后余生，她除了过往可念，再无其他。

　　顾冠卿听不到身后脚步声，亦是停步，隔着几层楼梯回看，晨辉透过玻璃纱窗将路宁整个人拢在如梦似幻的光影里，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顾冠卿清楚记得，这是自路鸣出事后，她唯一一次在清醒时流泪。

　　顾冠卿向来坚硬不催的一颗心，在这寻常的清晨，如针扎一般疼痛。很多年以后，顾冠卿再想起那一幕，依然是止不住的心痛。心痛，亦心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年少时读过的诗句，总要在情起时，才懂得其中真意。

　　顾冠卿默然许久，转身向餐厅走去时，不动声色的对身后人道：“去擦把脸，别让路生他们等久了。这两天要是没什么事，帮我整理一份报告，资料都在书房。”

　　陈大为看着采下来的一大箩筐水蜜桃，对路生道：“让你少采摘少采摘，你跟个猴子似得，嗖嗖嗖的爬到树上摘个痛快。现下可好，这么多，你吃得完？还得想着分派到哪里去，也是桩体力活。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能不能少给我老头子找事啊？”

　　路生伶牙俐齿的：“这有啥好愁人的？新鲜的水蜜桃送上门去，谁不要？你要是想不出来分派给谁，我来给你送福利院去，保准不浪费了。”

　　路宁眼见着路生摩拳擦掌的跟在老爷子身后要去分派桃子，忙提醒道：“路生，别忘了你的作业。”

　　“早做完了，一大早爷爷就给我批改过了。”路生抱着笑笑跟在老爷子身后，不忘提醒道，“路宁，你别忘了给安老师回个电话，明天下午就不用来给我辅导错题啦。爷爷说了，为了奖励我做题认真，明天带我和笑笑去游乐场。”

　　陈老爷子安排人将桃子分成几份装车，也扬声对路宁道：“麻烦人家安老师做什么？以后逢到周末，把路生送我这里来，我给他辅导。”

　　书房通往阳台的门敞开着，路宁站在阳台上跟安师兄打电话，也不知道安师兄在那边说了啥，路宁含笑低语着，没完没了起来。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路宁回头朝里走，见顾冠卿坐在书桌后在看她，解释道：“学校邀请安老师校庆会上发言，安老师紧张得很，怕自己写不好稿子，非得拉我给他做参谋。我又没发言过，哪里会这个啊，也只能答应等他写好稿子，先给他做个听众，提前演练几遍。”

　　顾冠卿点了点头，心道，这欧阳安花样倒是挺多的，对路宁道：“你字写得好，陪练时，可以给他拉横幅。”

　　路宁愣了愣，旋即抿唇笑了，顾冠卿平常一本正经惯了，行事作风又很是老练，总是让她忘了他其实也就是个年轻人，也是会损人的。

　　她这一笑，梨涡显了出来，耀眼得很。顾冠卿有些受不住的移开视线，指着对面的档案袋，跟路宁道：“你先熟悉一下。”

　　路宁一旦工作起来，总是忘我得很。顾冠卿的视线从显示屏上方投射过去，见她微垂着眉目，手中的笔不时在资料上做备注，神情温婉亦专注，侧颜的弧线柔和亦美好。顾冠卿不觉看得入了神，想起她在他办公室写在宣纸上的两个字——静好。

　　路宁用大半天时间熟悉了资料，傍晚时分，陈老爷子打来电话，说今晚就带着两个孩子住市里了，明天下午再回山庄。

　　顾冠卿乐得清静，站起身对路宁道：“走，去园子里摘些菜做晚饭。”

　　两个人的晚饭，简单得很，自是没必要麻烦旁人的。顾冠卿摘了些豆角、西红柿，问路宁：“吃打卤面怎么样？”

　　路宁只会煮面条，举着手机问顾冠卿：“是不是还要百度一下视频教程？”

　　顾冠卿见她问得认真，不觉笑了，平日里看起来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的路宁，原来生活里也挺笨手笨脚的。顾冠卿把菜篮子递给路宁，道：“你把菜洗好切好，我来做。”

　　顾冠卿的打卤面确实色香味俱全，饭后，两人继续回到书房，路宁对资料里一些不明白的地方问了问顾冠卿。问过之后，她看顾冠卿将那叠资料放入碎纸机粉碎，心里了然，民生工程、机密项目。顾冠卿于她，是救命之恩、再造之恩。她无以为报，唯一能回以他的，也只有忠心二字了。

　　路宁看着顾冠卿碎纸，说：“放心，我不会向外透露的。”

　　顾冠卿回头看她一眼，眉眼里轻浮笑意：“嗯，你是机要秘书。”旋即指了指他惯用的那台电脑，“还请秘书同志抓紧时间。”

　　路宁顿觉轻松不少，因为终于找到一种与顾冠卿相处的方式，他与她本是非亲非故，他却是救她、照顾她，她因为无以为报，总是心存压力。她不怕旁人非议，只怕顾冠卿想多。如今顾冠卿说她是机要秘书，虽是玩笑，却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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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冠卿是不许路宁熬夜的，待到晚上九点，顾冠卿二话不说就关了电脑，跟路宁道：“不早了，休息吧，明天再继续。”

　　路宁刚洗了澡出来，陈老爷子的电话就过来了，那边闹哄哄的，依稀听到笑笑咯咯咯笑个不停，好像还有女声，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老爷子跟她说：“哎呀，路宁啊，你瞧我这记性，现下才想起来，今儿是冠卿整三十岁生日，他平常也是不过生日的，但总归是整数生日，你就代表我们，给他弄个小蛋糕，吹个蜡烛，说些吉祥话——”电话里，隐约听到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清脆得很，老爷子顿时嗓门提高起来，烦躁得很，“我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这青花瓷很贵的，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添乱添乱……”旋即，电话戛然而止。

　　路宁看着电话，傻眼得很。人就在隔壁，她手机发个生日祝福，显然是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