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纵横》燕云天

4、虎落平阳被犬欺（三）

　　自打张仪早上出门，他的妻子就在住处缝补旧衣服。张仪自幼家贫，能穿得出门的衣服本来就没有几件，要不是妻子手艺好，补的衣服完全当得起天衣无缝四字，他能否走上诸侯的朝堂恐怕还真要成个问题了……话说张仪去拜见楚王半天没有音信，妻子心里愈发不安。她其实并不指望着做什么贵妇人，不过丈夫如此热衷于周游列国，她干脆就跟着一起走，也好一路照顾他的起居。张仪出门前信誓旦旦地说晚上一定派人来接她入相府，其实她心里除了夫君一帆风顺外别无他求……天刚过午，外面却黑得太阳已经落山了似的。张仪妻子掌起灯，突然一声炸雷吓得她一下把灯掉到了地上……她叹了口气，只好摸黑擦干了地上的灯油。而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点油了，于是她只好坐着等丈夫回来。
　　终于，在哗哗的雨声中，她似乎听到两声微弱的敲门声，侧耳细听却又没有动静了。最后她决定还是出去看看，结果发现张仪浑身湿漉漉地躺在门前……
　　这半天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了应验，但张仪妻子没有如一般女人那样嚎啕大哭，只是费力地把张仪背到床榻上，换了身干衣服……结果又看到张仪背上的伤痕，这下她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眼泪滴滴答答地流过她的脸庞，流到张仪的身上。
　　张仪本来就在恍惚之间，身上的伤口受到刺激，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屋里了。于是费力地回过头，却正看见了妻子的泪眼……虽然心中有如刀绞，但张仪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了？你这哭哭啼啼地算什么嘛！”
　　妻子擦了擦眼泪：“夫君这是何苦呢……”
　　张仪张开嘴说：“你看我嘴里的舌头还在吧？”
　　妻子叹息：“在，又有何用？”
　　张仪说：“放心，我靠三寸不烂之舌养活你。”
　　虽然在妻子面前嘴硬，可张仪心里明白诸侯中地盘最大的楚国是待不下去了，而且这件事情一旦传开恐怕自己的谋士生涯还没开始恐怕就差不多要先结束了……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折腾了这半天，虽然从后背到大腿仍然不时传来痛楚，张仪还是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仍然是觥筹交错，宾客们互相吹捧着俗不可耐的谄媚之语……张仪不愿在此久留，可是转来转去却找不到出口……突然“咚！咚！咚！”有人敲桌子，张仪定睛一看，不是令尹昭阳么？昭阳指着张仪，醉醺醺地说道：“你这个穷小子，快还我和氏璧来！”张仪赶紧辩解，可昭阳不理会，却将桌子掀翻过来……“吱呀”一声，张仪一下子醒了，见妻子站在门口，刚刚把门拉开一条小缝。
　　原来刚才是有人敲门啊。可是自己在楚国无亲无故，谁会来找自己呢？张仪心里突然一紧：难道是昭阳还不解恨，派人来拿我投入大牢了？可是差役的话直接冲进来就是了，哪里需要敲门呢？这时门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张仪仔细一看，原来是刚才在宴席上称张仪即使有罪也不当死，劝昭阳手下留情的那位门客。
　　张仪不知道这位门客是怎么找到自己住处的，但心里明白他无论是在刚才为自己解围还是现在来探望自己，都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于是赶紧披着衣服挣扎着坐起来。那人赶紧上前：“张先生有伤在身，就免礼了。”
　　张仪叹道：“适才若非您保全，我恐怕不死也残废了。可惜我福浅命薄，只怕今生今世无法报答您了。”说着不由潸然泪下。
　　那人道：“张先生不要泄气。我们这些谋士说客虽然不用上战场，可实际上不照样每日如履薄冰吗？伴君如伴虎，国相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的确，今天您什么也没有做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可这世上又有什么真正的公平？我们大王喜欢身材苗条的美女，您知道后宫有多少女子为了得到宠幸而饿死吗？刚才国相命我们在场的人绝对不准外泄今天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影响您再去别的诸侯游说了。我知道您家境贫寒，但这不应该成为您的绊脚石。我也不敢说有多富庶，就先资助这些盘缠吧，应该够您到下一家诸侯了。”
　　张仪感激涕零。那人不待张仪道谢，又说：“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张先生也不要关心我的名字了。还有，虽然张先生有伤在身，但还是请尽快离开楚国吧。”说着就告辞了。张仪呆呆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仿佛还在梦中一般……

　　妻子捅捅张仪：“看来你倒霉还没倒到家。这回我们去秦国吧？”
　　张仪回过神来，摇摇头：“你别和我一起受这颠沛流离之苦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妻子叹道：“虽然我和你的亲事是父母定的，但我嫁给了你就不再后悔。夫君要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张仪握着妻子的手，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窗口照进来，给简陋的小屋镀上了一层金色。良久，张仪擦了擦眼睛，说：“魏王和楚王都不赏识我，也许我的策略还是有问题。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还是稳妥些吧。”
　　其实张仪是想起来当年在鬼谷先生那里认识的苏秦了，貌似此君在东方六国都混得不错。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如去投奔他试试看，应该会比直接找诸侯机会要大些。虽然觉得昭阳不至于再来追杀自己，但张仪还是马上动身，先和妻子回魏国老家，待伤好些便打听苏秦的动向。得知苏秦正在赵国，张仪决定孤注一掷，自己赶往邯郸去找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