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虎落平阳被犬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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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错了什么？
张仪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家里穷也是错？富家公子就不会作奸犯科了？既然在宴会上传阅和氏璧这样的宝物，那为什么不在一个监控更加严密的地方举办这场宴会？或者宴会已经定了在湖边，那和氏璧能否只是拿出来展示一下而不是这样给心怀鬼胎者以可乘之机的传阅？尤其是大呼湖中有大鱼者是谁？他即使不是盗窃者，也一定是同谋者。可惜令尹狗眼看人低，一开始就对穿着粗布衣服的张仪心怀偏见，不仅自己不仔细推理，连张仪的辩解也根本不听……皮肉之伤很快就能医好，可此番屈辱传开后还教人如何去游说诸侯？士可杀不可辱，这下连鬼谷先生都没脸见了……
唉，鬼谷，那个阴气森森，外人路过都要加速前行，惟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却有一群以天下为己任的年轻人，追随着一位神秘老者……张仪就是其中之一。
张仪自小就生长在云梦山北的张家庄。就像那山沟里其他的孩子一样，张仪本来的命运也不外乎种地、娶媳妇、抱儿子，再看着儿子娶儿媳抱孙子，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孙子媳妇乃至重孙子，最后在子孙的或真或假的哭声中回归这一片黄土地……
然而，这世世代代被安排好的一切却突然却又似乎是必然地被打断了……
张仪从小就听说云梦山里有条鬼谷，鸟兽成群人类却不敢靠近。张仪的脾气是不信邪的，从能下地锄草开始就惦记着去鬼谷一探究竟，只是这个想法一说出口就会被父亲骂个狗血喷头。时间久了，张仪也不再提鬼谷的事，但这个愿望却尘封他的心里不断发酵……
终于有一天，邻居王家的一头牛丢了，人们顺着蹄印最后找到了鬼谷谷口……大家都叹息这下牛是彻底找不回来了。
就在人们转身准备回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我去把牛找回来。”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张仪。有人笑道：“好小伙子，把牛找回来王家姑娘就许配给你！”然后是更多的笑声夹杂着口哨声。谁都知道王家大姑娘对张仪的“意思”，结果人们都误以为张仪是想在未来的老丈人面前出出风头。其实只有张仪自己心里明白，是鬼谷那神秘的气息在召唤自己……这次有了这个由头，父亲也不拦自己了，张仪便迎着让人头晕脑胀的“鬼气”随着牛蹄印走进了鬼谷……
其实走了一会，张仪就差不多适应了，感觉即便在鬼谷长期居住也没什么。走了半晌，牛蹄印旁边似乎开始伴随着人的脚印，难道牛被人牵走了？继续走了不远，前面居然有一片田舍，俨然一个世外桃源。张仪走上前去，认出正在地里耕作的那头牛就是邻居王家的。
张仪刚想上前去理论，旁边又走过来一位老人，说道：“这牛是你家的吧，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走到这里，赶也赶不走。学生们想用它耕田，老夫想只要把牛喂好了，等主人来找时送一些租银，也说得过去，就随着他们了。如果你家着急用牛的话，现在就牵走吧。不急的话，可否到寒舍一坐？”
张仪知道家人和街坊们都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便婉拒了老者。但临走前又忍不住好奇问道：“隐居的话，也有很多世外桃源，各位为何选在这个鬼气重重的地方呢？”
老者笑笑：“我年轻时也住在这附近，从小对这鬼谷感兴趣，无奈母亲认为这里晦气不许我随便进来。后来母亲去世，没人管我了，便索性搬到这里来住。时间长了发现所谓鬼气习惯了也没什么，在谷里远离尘世反而有助于思考，就在这里开馆收徒了。这些学生都是远道而来，近处的村子反而由于禁忌而不知道这里的事情。”
张仪奇道：“我听说大梁有人开馆收徒，你们是为了学什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的呢？”
有人不屑地答道：“他们学的不过是些浅薄的荣华富贵之术，我们学的可是经天纬地的大学问。”
张仪很不服这人的傲慢，反唇相讥道：“我们村里几十户人家，只有一些土房，街坊们每天讨论的都是地里的庄稼。我也曾经去过城里，那里到处都是人，房子也要比我们村里高大得多，人们之间的话题也要多得多。为什么比城里更大的学问反而要到只能讨论庄稼的地方来讨论呢？”
那人愈发不屑一顾：“你知道什么，事情到了极点反而会变成相反的方向。月盈则亏，冬去春来。从城里到乡下，谈论的话题是越来越平凡了，可在这平凡的底处，不也反而诞生了我们这里最高的顶点吗？”
张仪还是觉的这人的话里有漏洞：“你说的月盈则亏、冬去春来是一种循环，而且月圆之后也不是一下子就变成最细的月牙，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是一下子就变成最热的夏天阿！”
那人一下子涨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老者不由得拍手道：“小伙子说得好啊！你是这附近的人吧，不知道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研究治理天下的学问啊？”
张仪受宠若惊，但旋即想到父亲以及乡亲们对鬼谷的态度，又踌躇起来。老者看出了张仪的心思，便道：“没关系，我的这些学生们在大梁听说鬼谷先生都投奔而来，我派一个学生随你回去吧，他当时向周围的村民问过路，也许人们能相信他的话。”
张仪半信半疑地牵着牛和那位学生回到村里，果然还有人记得这位当年问路的鬼谷先生追随者。而且让张仪哭笑不得的是因为进鬼谷的大部分人都中途折了回来，那些少数没回来的人又没有捎信出来，村里人还以为这人在鬼谷里失踪了，因此才轻易不踏入鬼谷的。现在真相大白，张仪父亲自然不反对张仪再进鬼谷，但对所谓治理天下的大学问还是不屑一顾，催促张仪早点下山把王家姑娘娶回家……
张仪这才知道原来当时的那些话原来并不完全是笑谈，他和那位未来的师兄出发时，那位王姑娘眼睛红红的来送别——要不是张仪执意进谷学艺，她也该提前当新娘了吧——张仪心头一热：“你别难过了，鬼谷离咱村这么近，我会常回来看你的。等我三年，我一定会来娶你的。”然后就抛下姑娘的目光和别人“这小伙子吃错了什么药，扔下要过门的媳妇不要却到鬼谷里混，小人被人骗了”的冷言冷语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想当年在鬼谷意气风发的时光，张仪不由黯然。他一直相信，一个人凭借自己的才华总能得到应有的地位。下山后，他和妻子成了婚，然后便带着妻子在乡亲们更加疑惑的目光中周游列国。可是仅仅到了魏国和楚国，他所看到的现实却是王侯将相乃有种，功名利禄均世袭……魏惠王曾经雄心勃勃想要一统三晋称霸天下，可惜两次都被齐国搅了局，后来的魏襄王便对张仪的滔滔不绝不再理会了；楚威王倒是位王者，可下面的百官却鱼龙混杂，就这令尹昭阳，也不能说没有才干，可就今天看来，做楚国这样大国的国相恐怕是高抬他了……至于那些阿谀奉迎之徒，即使与他们同流合污能够混一碗饭吃，张仪宁愿饿死在家里。
可是残酷的现实是，张仪满腹的才华无处施展，那些戚戚小人却在官场如鱼得水……张仪似乎明白为什么鬼谷先生要隐居深山了。
总算挨回了廉价租的那间小屋的门口，张仪有气无力地敲了两下门，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