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雪与三花猫》拾芜

4、04

　　郝思阳和李海生穿开裆裤时便认识，多年相交，不止两人相熟，他们父母也是可以手拉手相约出游的交情。他们俩在网络上可以逞英雄互相拉黑，回到现实，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兄弟。

　　涉及到兄弟的人生大事，李海生嘴里嫌弃，实际还是乖乖坐下，帮着出起了主意。

　　可当他听了一阵郝思阳的诉说后，李海生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麻烦。麻烦点不再于妹纸多难追，而在于自个儿这兄弟真的想太多了。

　　他要考虑地点时机，要考虑姑娘的情绪，甚至还要考虑言语的严谨性。

　　当然，考虑周全是件好事，这说明郝思阳对待这段感情足够郑重，对待姑娘也足够尊重。可正常人也不会像他这样，恨不得把所有可能性都整理出来，说真的，李海生公司的产品经理整理项目需求时都没郝思阳这般细致。

　　李海生陪着郝思阳模拟几次后，整个人都炸了，“周一妹纸对你到底有没有好感？”

　　郝思阳没想到李海生突然问这话，吞吞吐吐半天，不好意思地回道：“应该还是有好感的。”

　　“既然这样！”李海生崩溃道：“我们为什么要模拟‘她愤怒地将你拉黑，并禁止你再次进入甜品店’？！”

　　“……”郝思阳无法反驳，他拿过李海生手里的打印单瞧了眼，自个儿都看笑了，可笑完，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李海生还没从愤怒中回过神，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哪怕是没好感的人告白，拒绝后也不会撕破脸到这种程度！郝思阳，你到底在怕什么？”

　　郝思阳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不是如此纠结的人，可面对这事，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多想：万一误会了周一的态度怎么办，万一被周一拒绝了该怎么办，万一被周一厌烦了该怎么办？

　　他知道，空想这些没有用，可思绪不受他控制，乱七八糟的念头附着在期待之上，压得脑中仅剩忐忑。

　　“你怎么不想点好的结果。”李海生说：“哪怕就算这次告白真的失败了，你难道就不能再接再厉，下次再来？”

　　郝思阳心想：又不是买饮料抽中奖，哪能次次再来一瓶？

　　他没将这话说出口，李海生却好似读懂他的想法，盯着他，又补上一记重锤：“你扭扭捏捏成这样，别说周一妹纸了，我都看不上你！真的，你太不爷们儿了！”

　　.

　　郝思阳得承认，李海生最后这话对自己的刺激很大。他告别李海生，回到家里仍在想这事。

　　承认自己不自信很简单，但想要承认自己不够勇敢却是很难。郝思阳把自己关在画室中，将这段时间所画的速写重新看了一遍。

　　他一面翻着画，一面回想李海生白日说问的问题。

　　“你喜欢她么？”
　　——当然是喜欢的。

　　“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对甜品的专注，喜欢她笑时的酒窝，喜欢她接人待物时的大方……

　　白日里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放在人静之时，突然可以流畅的诉说于口。

　　郝思阳心里好似被灌了一瓶酸梅汤，又酸又甜又涨，他品味着此时的感受，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喜欢周一。

　　喜欢到甚至开始害怕失败了。

　　.

　　第一次看见周一，甜品店刚装修不久，新店开张的标志还贴在玻璃窗上。郝思阳在外往里看了一眼，恰好被往外看的周一发现，她端着甜品，邀请他品尝。

　　郝思阳历来不爱吃甜品，但姑娘笑盈盈的，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得低头拿了一块。点心的味道早已忘却，他只记得自己吃完后问对方，点心叫什么。

　　“费南雪。”周一说。

　　郝思阳闻声抬起头，头顶挂着的招牌恰好就是Financier。

　　对方察觉到他的动作，冲他笑道：“对，就是这个。”

　　拿点心名字作为店名，郝思阳被激起好奇，忍不住问她：“有什么含义么？”

　　“其实也没有。”周一解释说：“费南雪是一款法国的小糕点，你瞧它样子，像块金砖……”

　　费南雪的故事不复杂，无非是为了迎合金融家，烘焙师特意将糕点做成了金砖状。可郝思阳听完还是觉得有趣，与故事本生无关，他单纯地觉得这家甜品店的老板有意思。

　　怀着这种心情，他走进店铺，买了一盒费南雪。他本不嗜甜，这天之后，却意外成了铺子里的常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看着店铺多了一名服务员，看着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进来，看着客人们越来越多，看着周一的生意越来越好，也看着自己淹没于人群中。

　　他知道，忙碌的周一早已忘了最初这个插曲。

　　可他还记得，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心动，却还记得最初的相见。

　　或许只是因为，心动恰好始于这天。

　　.

　　若要问郝思阳，周一具体是哪个点吸引到了他，他说不出来，因为喜欢无缘而生，待你发现时候，已经变成一种心情。

　　那种心情让你想要靠近，让你患得患失，让你瞧着她时便想跟着微笑。

　　但无论如何，这份喜欢对双方来说，都该是快乐的。

　　郝思阳将速写翻完后，在座位上静坐片刻，拿起手机，翻开周一的微信会话。

　　他们两人沟通不多，聊得相对频繁的时期，还是在谈论上次的画。郝思阳将他们的聊天记录完整地看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输入框中。

　　“有时间出来吃顿饭么？”

　　或是心有决定，他未停留太久，将信息输入完全后，便将信息发送了过去。

　　不过片刻，周一给了答复。

　　她说：“好呀。”

　　.

　　既是郝思阳开口，吃饭地点及时间自是交由他来安排。郝思阳一改温吞，很快便将地点安排妥当，他提前前往，将菜品确定妥善后，绕去花店挑选了一束玫瑰。

　　周一准时到来，她看着郝思阳手里的玫瑰没说其它的话，只是大方地接过玫瑰，道了声：“谢谢。”

　　周一的态度无疑让郝思阳放松下来，接下来的吃饭，也比郝思阳想象中放松。

　　他们天南地北聊了许多，抛开甜品，他们猛然发现，他们其实还有很多话题。周一对漫画很有研究，甚至家里收藏了一书柜的漫画。

　　“其实还有一些手办。”周一说：“只是我最近在收拾屋子，暂时没地方放置他们，只能麻烦他们先在行李箱中呆一阵子。”

　　同为漫画爱好者的郝思阳表示羡慕，他下意识地问：“我可以去你家么？”

　　说完，他意识到这话有些唐突，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需要我帮忙整理么？”

　　这么说好似也不太对。

　　正当郝思阳急于解释清楚之际，周一开口了，她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反倒替他将话说了出来。

　　“可以啊。想看漫画可以直说，你又不是熊孩子，漫画交你手里我还是放心的。”

　　郝思阳拽至喉管的心脏，随着这话轻轻落下。他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对周一笑了笑，自然地切入下一个话题。

　　两个漫画爱好者凑一起，话题自然绕着他们爱好来。他们吐槽完拖稿成瘾的富奸，又聊起画风个性的荒木飞吕彦，聊到最后甚至忘了时间，直到叉子插了一盘空气，才意识到食物已空。

　　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还需要点菜吗？”郝思阳问。

　　“算了，还是不糟蹋食物了。”周一捧场地说起了俏皮话：“跟你聊天太开心了，我都忘记食物的味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配合着郝思阳起身，走出店铺后，她朝后看了眼，凑到郝思阳面前小声提议：“下次我们还是去吃火锅吧。”或是怕郝思阳误会，说完她补充道：“当然，这家也好吃……”

　　“只是吃火锅没有负罪感，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郝思阳学着她的模样，压低声音接过话。

　　他显然猜准了对方的想法，话音一落，周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郝思阳瞧着她的笑脸，只觉自己喝了一杯加糖奶茶，甜得忍住想笑。

　　他也随着心情，笑了起来。

　　“好啊。我们下次去吃火锅。”

　　.

　　餐厅是郝思阳刻意挑选的，距离周一的甜品店不远。自周一提过自己住所距离甜品店不远后，郝思阳便记住了此事。

　　他将餐厅选在此处，既可避免周一奔波，又可以借此机会，与周一一起散步走回去。

　　郝思阳在定下这一计划时，已经提前检讨过自己太过心机，可当他与周一切实走在路上时，他又觉得自己不够心机。若能再心机点儿，将饭馆往前方多挪一公里，他便能陪着周一多走一里路。

　　眼见甜品店就在前方，郝思阳不受控地放慢了速度，对方或是注意到了这点，随着他的速度放慢步伐。

　　不过，周一显然是个急性子，没坚持多久便转头问他：“要不去你学校的操场走几圈？”

　　“……！”

　　郝思阳自是不会拒绝操场走圈消食的提议。

　　他引着周一走到学校，刚走近，大门跟接到感应似的，自动打开。郝思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走一阵后，回头看了眼值班室，值班室老师正往他这边张望，对上他的目光后，挤眉弄眼地说着什么。

　　瞧见他没听清，那值班室老师举起膀子，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郝思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当他视线转至周一手上那束玫瑰时，预感成真。

　　周一注意到他慢下脚步，转头问道：“怎么了？”

　　郝思阳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玩偶，被这话激活，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没事。”他说。

　　只是忘记自己今天得表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