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雪与三花猫》拾芜

5、05

　　聊得太开心以至于忘记表白，这绝对是郝思阳近年来遇见的最丢脸的事。好在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应该不知道吧，郝思阳偷瞟了眼身旁。

　　周一表情正常，操场周围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暖色调的柔光。

　　郝思阳瞧着她的侧脸，情绪突然平静下来。

　　十二中的操场四百米一圈，漫长的跑道环绕篮球场，一圈得走七八分钟。大约是学生都被关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缘故，操场有些空旷。两人走在绕道上，恍然间有种世间只有他们两人的错觉。

　　言语在这种氛围中不自觉得慢了下来，他们依旧在闲聊，所聊话题却转了个弯，变成不痛不痒的生活琐事。

　　郝思阳卒然发现自己生活着实有些无趣，他按部就班的学习、工作，此时想找些有趣的事作为话谈，出口的话全是干瘪的描述。

　　他硬撑一阵后，挫败放弃，转而问起周一来，“你呢？”

　　“我就是做甜品的呀。”话虽这样说，周一的生活与郝思阳相比，无疑还是更为热烈一点。

　　她大学即将毕业时认清了自己的目标，一面与家里人协商，一面攻克语言，待她毕业后，毅然踏上了异国求学之路。

　　周一将这段经历说得轻松，但郝思阳还是知道国外生活的不容易。

　　“也还好，在国外学习都是这样的，所有留学生都一样。”周一没有隐瞒：“最大问题应该是语言，它有一个适应期。不过人的接受力还是很强大的，待耳朵习惯他国语言的时候，那个国家基本也接受了你……”

　　这是周一第一次向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郝思阳听得很认真，他好似通过这段故事，触碰到了周一的生活。那是与他不同，更为热烈勇敢的人生。在周一口中，挫折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故作洒脱，而且因为目标太过坚定。

　　她前行之前便预料过阻碍的存在，或许有过抱怨，更多的却是坦然面对。

　　郝思阳在周一眼中看见了星光，那是在循规蹈矩的生活里已经磨灭的东西，此时看着侃侃而谈的周一，他突然萌生出“我也想要做点儿什么”的念头。

　　这念头来得突兀，好似泥土中突然破土一颗幼苗，才堪堪伸出脑袋。郝思阳不知这种突发性的心血来潮能坚持多久，但这一刻，他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是久违的、已然麻木的，生命的跳动。

　　身体在因想要改变而感到开心，即使前途未知，目标不定，可郝思阳还是喜悦的。

　　他不由停下脚步，开口唤道：“喂，周一……”

　　周一听见声音，回头看了过来。

　　郝思阳没告诉她，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的秘密，他只是对她微笑：“今天这束玫瑰可以不做成鲜花饼么？”

　　周一目光在玫瑰和郝思阳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手里的玫瑰身上，她将其摆弄了两下，捧着娇艳的玫瑰笑道：
　　“好啊。”

　　.

　　“然后呢？”李海生问：“你没告白？”

　　郝思阳摇了摇头，意识到电话另一边的李海生看不见，他将手机换了只耳朵，开口解释：“现在还不是告白的时候。”

　　对方显然不认同这个观点，郝思阳声音刚落便在那边反驳：“那什么时候才是告白的时候？”

　　“在可以的时候。”这话说得有些玄乎，郝思阳没有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情况我已经给你说了……”

　　李海生是了解他的，几乎同时开口：“等等——”

　　可惜挽留无效，郝思阳快速说完再见，挂断了电话。

　　他把电话放置于一边，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画上。画已完成一半，正是今晚周一捧着玫瑰对他笑的模样。

　　将画完成时，周一恰好发来信息，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玫瑰摆在花瓶中，花瓣上洒着水滴，一如刚摘下来的模样。

　　郝思阳将照片看完，目光转在自己的画上，画中的周一明眸善睐，笑颜如花。他举起手机，将这幅画拍下，发了过去。

　　会话左上角浮现“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对面的人却久久没有回复信息，待提示语隐藏几次后，晚来的信息才弹了出来。

　　没有文字，发来的只是一张表情。

　　表情是一只竖着大拇指的小熊。

　　郝思阳目光掠过小熊脸上的红晕，咧嘴笑了起来。

　　.

　　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郝思阳和周一的关系有了变化。

　　以阿伍的角度来看，这两人已然跳过磨蹭的试探期，到达了心有灵犀皆不说的暧昧期。空气中散发的恋爱味，薰得整个甜品店都是甜的。

　　萦绕在这种氛围之下的阿伍忍不住向周一提议：“咱们这糕点也别加糖了，再加糖客人该投诉了！”

　　周一知道这人是在埋汰自己，她举起手里的刮刀故作生气，“快出去干活！”

　　阿伍受其威胁，一面朝外走去，一面不怕死地继续吐槽：“你下次威胁郝思阳时，记得换把武器，这硅胶刮刀没有威慑力。”

　　“……”周一觉得自己这老板当得真不容易，她放下手里的刮刀，想找个东西丢过去。

　　可桌上的东西摆放得都太整齐，找不到可以随意丢掷的物品。阿伍也抓住这个停顿，快速地逃出厨房。

　　周一见她离开，低声笑骂了句，继续手里的工作，忽然，她听见阿伍在外招呼：“你来了？”

　　熟稔的语气让周一下意识得紧张起来，她本能地从桌上抓过一个东西，握到手里才发现自己抓了个毫无用处的打蛋器。她不好意思放太急，只能装模作样地握了片刻才放下。

　　打蛋器落于桌上，背后依旧没声。

　　周一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去，这一看，恰好就和厨房外的阿伍对上，她咧嘴笑着，摆明看足了笑话。

　　.

　　郝思阳的情况与周一相差无几，先不提想起便骂他见色忘友的李海生，学校里，那群小犊子们也养肥了胆儿，当着他的面就说他天天看着手机，保准有情况。

　　郝思阳能怎么办？他只能用老师的身份镇压这种声音。谁知刚压住，回到办公室，同房间的老师又凑了上来：“双十一要到了，你女朋友购物车有多少东西？”

　　“女朋友？”

　　郝思阳诧异，结果那老师比他还要诧异：“还瞒着呢？不就隔壁甜品店老板么？大家都看见了。”

　　“……”
　　‘大家都看见了’这说法真是毫无秘密可言呢。

　　那老师或是从他的沉默里品出了什么，安静了下来，可毕竟不是稳得住的人，没过多久，这人便又推动滚轮椅子，晃荡了过来。

　　郝思阳心下警觉，可对方没给他打岔的机会，靠近后立即开问：“还没追到？”

　　“……”

　　郝思阳只能说，还在努力的路上。

　　这话开了个口子。接下来，那老师向郝思阳教学了一节课的追妹绝招，若不是他后面有课，郝思阳相信，那老师还能再讲一节课。

　　待下课铃声响起，郝思阳几乎是同步起立，拿起教案就往外走。

　　学生们在走廊上奔跑打闹，郝思阳穿过层层人群，走至教室时，上课铃声还未响起，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

　　自上次约会后，他与周一话题多了起来，几乎想起便会聊几句。此时郝思阳习惯性地打开微信，刚说了个开头，他恍然想起周一也是当事人之一，当着当事人吐槽这事还是有些不好，他讪讪止住话题。

　　可手机另一边的周一已看见他发去的信息，久等不到下文，发来了一个问号。

　　郝思阳瞧着这个问号，慌乱地瞎扯了一个新话题，他问：[你双十一有东西要买么？]

　　消息发过去后，对方沉默了。

　　郝思阳等待片刻，灵机一动，于电光石火之间找到突破口：[我没有要买的，需要我帮你一起整点抢购么？]

　　信息一过去，立刻有了回复：
　　[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