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心绪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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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时只做局部麻醉，所以廖建生被推出来时人是清醒的。
　　廖家人一下子全围了上去，廖妈妈紧张地俯身看着儿子，一边去拉他的手，一边问：“阿生，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
　　“不要围着，先去病房再说。”护士推着床往前走，其他人一听也赶紧帮忙推。
　　廖建生被越推越远，拐了个弯就不见了。安宁坐在原地没有动，王老师看着他们一家人觉得这会儿上去有点尴尬，所以也没过去。
　　不管感情如何深厚，关系如何亲密，在这个时候，安宁于廖建生来说就像个陌生人，既不是家属，更谈不上在紧要关头为他签个字。
　　没有法律的认可，就必然不能享有相应的权利，即使承担再多的义务，终究是一厢情愿。
　　“要去看看吗？”吴队长见他们母子俩都沉默着，只好主动开口说话。
　　“不去了。”安宁回过来神，深吸了口气，装着轻松的样子说，“已经很迟了，让他早点休息吧。叔，还得麻烦您送我和妈妈回家。”
　　“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吴队长笑着说，然后很自然地走到安宁身后帮他推轮椅。
　　安宁最后看了一眼廖建生离开时的通道就和妈妈与吴队长走了。吴队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让他们母子俩坐，自己则骑摩托车跟在后面。
　　廖建生被移到病床上后，就开始找安宁。刚出手术室时，他有看到安宁，但只是匆匆的一眼，后来就被家人围住了。
　　安宁显然没有跟过来，廖建生有点担心，但父母都在他就什么话也没提。
　　廖妈妈性子急，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所以护士一走就马上开口：“阿生，到底怎么回事，你开车不是一向很稳的吗？”
　　“妈，他刚做完手术，您有什么话等明天再问吧，先让他休息。”姐姐看得出廖建生现在没心思回答这些。
　　儿子脸色是很差，廖妈妈心疼地叹了口气：“被你吓死了！睡吧，快睡吧。”
　　“你们也回去吧，很晚了。”廖建生不想这么多人呆在这。
　　廖妈妈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就叫女儿女婿快走：“今晚我留这，你们快回去。”
　　“妈，您回去吧，小飞在家肯定也着急，明天一早您还得给他做早饭呢。离高考就剩两个月了，别让他分心。”姐姐劝父母回家，姐夫也表示今晚他留下。
　　“你们都走吧，我没事的。“廖建生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事，不用人陪夜。
　　“你现在不能下床，没人怎么……”廖妈妈急了。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我留下。”廖父终于发话了，转头对姐夫说，“这么晚了，外面还下雨，小兰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们先送你妈回家，然后你俩就回去。”
　　春节过后，廖父虽然一直没跟儿子交流，但经过今天这事，他已经很清楚不可能跟儿子断绝什么父子关系了。
　　之前儿子坐牢他不着急，毕竟没有危险性。后来儿子修路摔伤他又正好出差在外，廖妈妈打电话给他时儿子已经脱离危险，也不需要担心了。但今天就不同。
　　吴队长打电话时只说儿子出车祸在手术室，其它一点信息都没有，人伤得怎么样，危不危险通通不知道。那会儿，廖父整个人有点手足无措，神经绷得紧紧的，要不是妻子儿女还要依靠他，他大概也维持不了表面上的那份镇定。
　　儿子再怎么样始终是儿子，平时可以打可以骂，可真遇到事时，为了儿子，做父亲的把命豁出去都不在话下。
　　廖父这会儿回想接到电话的那瞬间，真觉得后怕，而刚才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种心情，他永远不想再体会一次。
　　“睡吧，我去外面抽根烟。”廖父拍拍儿子的肩膀，又把输液管放好。
　　廖建生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很暖。他明白父亲对他的爱超过了一切，虽然父亲不说，也可能依旧不满他与安宁的事，但他相信父亲不会再为难他们。
　　廖父抽完烟，又去租了张躺椅，回病房时，廖建生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儿子的脸，棱角分明，不再是小时候那样胖乎乎的，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心里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儿子已经长大，而他转眼就老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安宁也一整夜没睡。
　　没有廖建生的床显得空荡荡，没有他的夜也更加沉寂孤单。安宁听着雨声，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廖建生从小就宠他，安宁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或者说已经习惯成自然，但现在想想，其实这并不是廖建生的义务。即使后来两个人相爱，廖建生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那也不是应该的。他会那么做，是源于心中对他的爱，是他发自内心愿意那么做，而不是必须那么做。
　　安宁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私。他当时凭什么去恨廖建生替蔡志强坐牢而不是陪在他身边。他只想到自己，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没有站在廖建生的立场去全面的看待问题。他觉得廖建生对不起他，可廖建生要对得起他了，那今天他的良心能过得去吗？
　　当时，蔡志强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与蔡妈妈的接触也让他喜欢上这个善良又有点软弱的阿姨，还有钱哥那边的胁迫，廖父在集团的困局……总总一切都表明廖建生的决定是正确明智的。这并不是简单的结束一桩生意，而是要把损失降低到最低，更何况当时他还处于昏迷中，即使廖建生在身旁也无济于事。
　　但是，恨也恨了，后来廖建生出现了，安宁在委屈中更加依赖他，更觉得他就该处处照顾着他。直到今天，安宁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恃宠而骄。
　　骄傲与自信一直是安宁的标签，他也一直有这个资本骄傲自信。但出事后，安宁受到了巨大打击。他突然就看不到未来，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害怕将来一无是处，认为活得苟且不如死得干脆。
　　可现实不是想像，安宁无法想死就死，或者说他内心深处害怕死亡，不敢去死。就这样，他活着，却不再光明磊落，因为他不敢承认自己已经不再骄傲自信。
　　正因为如此，从那以后，安宁的心态开始激进，想通过挣钱，通过开创事业来证明自己还是跟原来一样。而除了身体，其它确实也一帆风顺，所以渐渐的，安宁变得狂妄自大。
　　回看这一年，安宁已经找不到曾经那个谦虚知礼、冷静豁达的自己。他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小心眼，爱算计。他把钱看得太重，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这样的他跟钱哥又有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安宁发现自己仗着会挣钱的本事，开始肆意挥霍廖建生对他的爱。贬低廖建生，使唤廖建生，动不动就发脾气，折腾他，不理他……
　　廖妈妈说得没错，廖建生凭什么伺候他？他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对待廖建生？爱是相互的，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可是安宁此刻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索取，偶尔给廖建生一点甜头就像是在给他恩惠一样，自我感觉良好。
　　其实，他根本就是个大傻瓜！没明白这一切都是廖建生用爱营造出来的，不是他的本事。如果哪天廖建生不爱了，那他可能连一眼都不会再给。
　　就算他会挣钱又怎么样？廖妈妈说那有什么了不起！那真没什么了不起！谁不会挣钱，只是挣多挣少，而挣得再多，不也是一日三餐，一张床一间房，难道他安宁就能吃得更多，住得更多？
　　安宁现在才看清自己当时在廖妈妈面前那样气焰嚣张，不过是种假象。追根究底是他没有底气，没有和廖妈妈争廖建生的资本。因为廖妈妈与廖建生之间是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而他们的爱情在世俗道德面前却是一文不值，就连法律也不认可。
　　廖建生爱他，所以不怪他与廖妈妈作对。但安宁明白，作为晚辈，对长辈这种态度是很明显的错误，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将永远得不到廖家人的认可，而廖建生对他的爱最终也会在与家人的拉锯中被他消磨殆尽。
　　金钱留不住人心，更买不到爱情。
　　今天这场车祸让安宁惊醒，让他看清自己自私愚蠢、妄自尊大的一面，也让他明白，再不反省改正，迟早有他后悔的时候。
　　天亮时，安宁苍白的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精神上却出奇地好。拨开云雾见月明的他，现在心态平和，虽然斗志依旧满满，但宝剑已经入鞘，等待韬光养晦后再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