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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祸起 ...

  •   陆府斜对面,东大街最大的茶楼“品贤茶楼”就在这儿,有文化的贤客都喜欢在这里论事,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穷得只剩钱的大老爷赏光,为的只是沾一沾这儿的文气,所以一般的小贼小寇小官兵们也都不太敢到这里来惹事,怕自讨苦吃。
      二楼临窗雅座,坐着两个书生模样的俊才。
      一个着藕白长衫,松垮的腰带垂到凳脚,头发披散着却不显得杂乱,倒有一股俊逸之感,指尖轻扣着桌面,出神地想着什么。
      一个着蓝衣宽袍,头系诸葛巾,正慢悠悠地沏茶,茶满一杯,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挤出一个笑容将茶杯递了过去,假装无奈道:“别敲了。陆大少爷,我难得溜出来陪你品茶,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陆瑾的指尖停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茶杯,抢过桌上的茶壶,将茶倒在了大碗中,端起来一番豪饮。
      “喂喂喂,上好的茶叶,你可别浪费了。”蓝衣书生不满地抱怨起来,作势要夺过陆瑾手中的茶碗,“啪”地一声,被一只纤纤玉手打在手背上,疼得他赶紧缩回去,“谁……哟,小清月来了。”
      只见一绿衣少女站在书生面前,十七、八岁的模样,一颦一笑都透着古灵精怪,挽着率性的发髻,腰带中别着一支晶莹剔透的弹弓,一看就是上好的昆仑玉打造,娇笑一声,嗔道:“我哥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对吧?”顺势抽来一张凳子风风火火坐了下来,带出了一阵风。
      陆瑾指了指少女,挑眉笑道:“还是自家妹子心疼我。”
      蓝衣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清月,故作惋惜道:“小清月,你舞刀弄枪痴迷行伍之事,小心嫁不出去。”
      陆清月似是习惯了被他揶揄,哈哈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大咧咧道:“司马昱,好久不见,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们了?”
      “没大没小,叫昱哥哥。” 司马昱没好气地白了陆清月一眼,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向陆瑾道,“我大哥那边局势吃紧,我也该过去了,往后别说像今日这般品茗闲谈……怕是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一定有了。”
      见陆瑾不说话,想了想,又试探道:“瑾兄,你当真不愿一起去吗?”
      陆瑾讪笑一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道:“没那豹子胆。”
      司马昱早就知道陆瑾会这么回答,小声道:“我知道,这条路凶多吉少,作为朋友,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劝你加入,但……唉,我知道你分明志不在此处,否则你为何只留书信给你家的掌事们,却不愿意出面接过你家的产业呢。可如今这世道……”
      见陆瑾还是没有反应,又看向陆清月,用眼神示意她帮忙劝说,清月无奈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瑾兄,如今天下皆流寇兵贼啊。看看京师洛阳,朱门酒肉,莺歌燕舞,一片繁华。放眼疆域,饿殍遍地,民不民矣,吏治混乱,官不官矣,君主昏庸,王不王矣,奸佞横行,臣不臣矣。各地暴乱不断,起义此起彼伏,大有亡国之象。你怀揣济世之才、回生之能,不趁现在救民于水火,还在犹豫什么呢?”司马昱自知不能久留,又眼看劝不动陆瑾,忽地着急起来,强压着声音痛诉着家国现状。
      陆瑾好笑,吊儿郎当翘了翘腿,换了个姿势道:“你说的这是我么?我以为你在说哪个大罗神仙呢。”
      陆清月见状,忙小声道:“昱哥哥,我哥岂是不懂无国无家之人,但慈父尚在,眼下风头正紧,哥哥不忍远去。”
      “怎么,曲贼的手竟然伸到这里来了么?” 司马昱一惊,复又平静下来,嗫嚅道,“是了,连武宣公都传言被禁足了,他的手还有哪里伸不到的。”
      陆清月叹道:“昱哥哥有所不知,曲贼觊觎我陆家产业已久,使过好几次阴招,幸亏哥哥在旁及时化解……我爹身体不好,可这产业全是他的心血,于他而言就是命,他必是不肯抛下远走的,所以我俩也一直未将实情告知,只劝他如今生意难做,让他别多想,以免平添烦忧。但曲贼没讨着大便宜,现下怕是快要狗急跳墙了,此时哥哥只能先留在许昌方便照应,还请勿怪。”
      陆瑾默默晃了晃茶碗,咂咂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近日里陆家颇为清静,想必曲贼正在谋划着什么,我不可坐以待毙,需尽快想个应对之策,先下手为强,待我办妥此事,定立刻赶去与你会合。”
      司马昱懊恼道:“能让瑾兄如此戒备,想必陆家现在已是水深火热了,我本应留在许昌助你,可我大哥昨晚来信说出了大事让我火速赶去……”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窗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司马昱从窗边望下,本就狭窄的巷道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头里三层外三层,都在向中间张望,楼上视野较好,倒是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情况。
      “瑾兄,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押解囚犯这么敲锣打鼓的生怕大家不知道似的。”司马承探头道。
      旁边的窗户趴满了看热闹的人,茶楼顿时议论纷纷骚动起来,从楼下气喘吁吁跑回来一个仆人,一脸不可思议地向正准备听茶余故事的一桌人道:“老爷,打听到了,那里头押着的是从汝南来的……”说到这里,仆人凑近了身子小声说着,旁人再也听不见。
      司马昱听得“汝南”二字,也是吃了一惊,忙看向陆瑾。
      陆瑾放下翘着的腿,点点头,面色凝重道:“武宣公出事了。”

      陆瑾三人站在拥挤的街道上张望着,浩浩荡荡十几辆囚车,后面还跟着两百余名犯人,虽体力不支,却竟都昂着头走着。还未看清人脸,就听得官兵们敲着锣反复宣告着囚犯的来历:“汝南凌家谋反,反贼凌远殿中行刺,罪大恶极,已凌迟处死,其皮缝为鼓,立于皇城外以儆效尤,其九族押至京师问斩……”
      众人一片哗然,敢怒不敢言,纷纷交头接耳,咬牙切齿小声议论。
      “武宣公谋反,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大忠臣啊!”
      “什、什么!凌迟……其皮缝、缝为鼓?!”人群中有胆小的百姓听到这里顿时晕了过去。
      “这可是天下第一冤案啊!”
      “武宣公府中精兵猛将如云,全部都束手就擒了?”
      “哪是什么束手就擒啊,我听说是趁凌家没防备下了药,这才……”
      “我才从汝南那边过来,你们是没见着那场面!好几百人硬闯凌府抄家,独女凌琅玉毫无惧色,立于人海怒斥君主昏庸,奸佞当道,吓得那些狗官面无血色,竟然再也不敢动凌家一丝一毫,直到昏君连下三道旨,凌家又中了计,才敢把他们抓来!”
      “不愧是凌家女儿,有骨气!”
      “可怜这一家老小哟!”
      “武宣公于国有恩,于众人有恩啊!唉,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此时竟毫无用处……只希望皇上能开恩啊。”
      “你还指着这个昏君能明察秋毫吗,天下皆知他……”
      “嘘,过来了过来了,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三人听着众人七嘴八舌,震惊、悲恸、愤怒,所有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无法承受,谁能想到曲贼竟如此只手遮天,连武宣公都遭了毒手,谁能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昏聩毒辣,听信谗言迫害忠良!
      司马昱紧紧攥着拳头,道:“这天下还有无公义可言,瑾兄,你怎么看?”
      陆瑾看着囚车道:“蹊跷。”
      司马昱道:“那是自然,武宣公怎会谋反,殿中行刺更是无稽之谈,定是曲贼加害。”
      陆瑾摇头道:“我指的是眼下之事。”
      司马昱恍然大悟,紧张道:“这种事情关系重大,定是秘密进行为好,这官兵竟一路大声宣读,像是故意做给谁看……难道!”
      陆瑾皱眉看着近在咫尺的囚车小声道:“曲贼做事一向赶尽杀绝,武宣公已遭迫害,正是人心晃动之时,诛九族之事却如此大张旗鼓。千里迢迢押解凌家进京,恐怕只是一个诱饵,接下来……”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拦在了囚车前,定睛一看,竟是陆清月。
      “大胆!”领头的拔出刀来。
      陆清月素来侠义心肠,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小心直口快,此刻见此大冤,又想起之前在各大茶肆中听评书先生说过的武宣公忠义事迹,心中早已奉武宣公一门为景仰,脑中登时大热,哪能再想起自身处境,只顾着打抱不平,抱拳打听道:“敢问后面可是武宣公一门?”
      “什么武宣公,是反贼凌氏!”押解官兵跋扈非常。
      司马昱见状,急忙想上前拉回陆清月,谁料陆清月此刻心中已是气愤至极,完全不理会自己,反而道:“武宣公乃开国名臣,一心为民,满门忠烈,怎落得如此田地!”
      此言一出,群情激奋,纷纷涌上前来,叫冤之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失控,领头官兵怒不可遏,正要呵斥左右拿下陆清月,手中却被塞满了一整包金子,原来是陆瑾挤了进来,谄媚道:“官爷,小丫头片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训她!给您赔罪了,这点意思请您一定收下!”边说着边努嘴示意司马昱赶紧将陆清月带走,清月冲动过后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任由司马昱带离。
      领头官兵悄悄收了金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厌烦地挥挥手,呵斥众人滚开。
      陆瑾连忙作揖退下,不经意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囚车,心中莫名一紧。只见那女囚虽衣衫破败,虚弱至极,却依旧傲气地尽全力挺直腰身。散乱发丝间,坚定的目光英气逼人,如刀剑般锐利,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所畏惧、大义凛然竟一时让人忘记她是牢笼中的囚徒,而更像是奔赴沙场的将军。
      一行囚车,渐渐地在人群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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