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开暮落》萧天若

2、第 2 章

　　（四 ）
　　再见时，我救了他。

　　事实上，云渊和太子与九王之间的争斗，早已不是什么秘闻了。
　　帝王之家的手足相残，自然是为皇位。
　　——云渊的战功太过显赫，如今，就连圣上，都头疼要用什么来封赏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
　　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虽都是兄弟，但只有九王与太子，是一母同胞。所以自然是同气连枝。
　　但我知道，九王的心里，装的可不是什么兄弟之情——他不过是想先借太子之力打压云渊，而后再施展自己的野心罢了。
　　也怪不得他。那金灿灿的龙椅，谁人不垂涎？
　　要不然，当初何必起兵造反，夺了人家的天下。

　　言归正传。
　　今日，是九王家宴，单请云渊。
　　——却埋伏了杀手刺客隐在暗处，伺机下手。
　　云渊的随从并不多，而且都在府外候着。真要动起手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武功盖世，可要以一敌百，怕也难以应付。
　　眼见得帘幕后的黑影就要动手，我急中生智，用指甲划断了腕上的珊瑚串的筋线……
　　珠子滑落在地上的声响，淹没在铮铮的乐音里，并没有被人听见。我且行且舞，款摆至他身前，猛然故意滑倒在地……
　　哎呦一声，足以唤回他浅醉的思绪，而我倒下的位置，明显可以将他的视线引到帘后。
　　他迅速察觉出了危险。使了个眼色，叫亲随唤来了在外的侍从。
　　嘴上，却把戏码做足。假意看看地上的珊瑚，笑道：哦，原来是弟妹的珠串掉了……不碍事，明日我叫人送一匣给你，权当谢美人这一曲《霓裳》舞……

　　杀机散去。
　　觥筹交错的光影里，我看见他久久地望着我，眼神深沉，若有所思。

　　（五 ）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救他。
　　可是，隔日，月夜暗影深处，当他细细吻我的时候，我却突然，慌乱不已。
　　他说槿儿，你等我，不消太多时候，一切就会结束。我们就又可以，在龙华殿上，携手看夕阳……
　　我当然清楚他在说什么。
　　所谓的结束，自然是他灭掉太子和九王，登基为帝。
　　是以也就更明白，他想要我做什么了。无非是要我做内应，窃出九王的机密。又何必说得如此冠冕？
　　我把头枕在他胸前，悄无声息的冷笑起来——云渊，你会对我好，对吗？
　　不待他答，便又道：你该知道的，槿儿为你，什么都肯做。

　　四个月零八天后。云渊登基。
　　一如当年起兵，依旧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是这一回，他胜利得很彻底。太子和九王，俱已是刀下亡魂。就连他的亲爹，都只能乖乖让位，以求安然终老。
　　接下来，是对东宫和九王府的大清洗。我当年看过的情形，再度重演。又是尸横遍野满地鲜血，又是逃亡离乱哭喊与火光。
　　只是这一次，我比六年前更加淡漠。
　　因为这里，没有我想守护的那个人。

　　云渊把我带回了宫。
　　我的身份再度改换，这一回，是帝国的皇妃。
　　册封大典上，我看着脚下山呼万岁的朝臣，突然觉得可笑。那个为首的丞相大人——当年，就是他为先帝起草了郑国公主下嫁的诏书。
　　仿佛就是昨日，他还在说：臣恭祝公主与驸马，白头偕老。
　　却已更迭了三朝元老，两代君王。
　　真的是恍如隔世了。

　　（六 ）
　　我在龙华殿置了酒，差人请了云渊来。
　　初夏的夕阳，晚霞像被火烧起来一样。我说：云渊，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他笑起来，将我揽进怀中。随口道：只是这次，我不必再向你讨要半块兵符。
　　我挣开他，低了头，把目光掩进廊柱的暗影里，深吸了口气。而后斟酒，行云流水般优雅地把杯子举到他唇边——
　　来，不提当年。且饮这一杯，你我静赏夕阳。
　　他接了酒，杯子却迟迟停在唇边。良久，问我：如果没有那半块兵符，我们，会是怎样？
　　我的手，不由一抖。
　　如果没有那半块兵符，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也许，国家就不会亡。他和木槿会如期完婚。也许，她和他，可以每日都坐在龙华殿上，看夕阳。
　　但是如果是那样，那我和他……
　　注定，没有交集。

　　“当啷”一声，云渊手里的酒杯被抛了出去。金杯叮叮当当滚落在白玉石阶上，满地都是酒痕。
　　我心头一紧。
　　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云渊他，牢牢地，钳制住了我的双手。
　　错愕只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旋即便冷静下来。周遭已经布满了侍卫，他们手里的刀光迎着夕阳，晃得我眼花。
　　我抬眼看着云渊。他依然在笑，可眼神却寒冽彻骨。
　　我叹了口气。不过是败露而已，何必弄这么大阵仗？要杀要刮，随你吧……
　　横竖他当我是槿儿。只当是前朝公主的复仇。——我一死，世间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槿儿还活着……
　　谁想，云渊听了我的话后，忽然放开了我的手，并挥手喝退了侍卫。
　　你骗过了所有的人。就连前朝的重臣，都当你是真的暮槿。可你以为你能骗过我吗？朝华。

　　朝华。
　　那个消失了多年的名字，再次回到我耳边。
　　五月的天气里，我突然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