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东海三太子》吞日月

46、了因果

　　往枯松涧行了约百十里路，孙悟空忽然瞧见前方有一个小孩儿迎面走来。

　　这童子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鬓挽青云，眉分新月，生得十分俊秀可爱。他似乎是在寻人，一看到孙悟空等人，立刻眼前一亮，急匆匆奔上前来。

　　然而孙悟空早看出他是个精怪，没等他靠近，掏出金箍棒就要打。

　　童子身形轻巧敏捷，只轻轻一跃就踩住金箍棒，借力落到了敖丙身后，还拉住对方的衣袖，大呼道：“仙君救命！”

　　孙悟空龇了龇牙：“你一个妖怪也敢喊救命？”

　　童子探着脑袋说道：“我虽然是妖怪，却也是好妖怪哩！”

　　孙悟空道：“你难道不是枯松涧火云洞的红孩儿？”

　　童子道：“我是红孩儿。”

　　孙悟空道：“那便是了，我们正是受土地所托，要除了你这妖孽！”

　　红孩儿道：“可我是来向你们通风报信的哩！”

　　孙悟空道：“你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红孩儿道：“你的师父唐三藏不知怎的竟纵马闯进了我的火云洞，偏偏我父亲牛魔王也在洞中，他平日以吃人为生，一见到唐三藏就直呼造化，说这和尚乃是佛祖座下金蝉长老转生，十世修行的好人，只要吃他一块肉，就能延生长寿，与天地同休。因此，这会儿正打算将唐三藏蒸熟吃了！”

　　孙悟空冷笑道：“所以你这是大义灭亲，请我们除去你父亲？”

　　红孩儿一副无辜模样，说道：“我虽是妖魔所生，平日顽皮捣蛋，可是本性不坏，心向佛法，如今见唐僧落难，自然于心不忍，要救他一救。”

　　孙悟空不信他的花言巧语，偏偏猪八戒说道：“哥啊，反正咱们也要往火云洞去，凭咱们的本事，还怕这对父子瓮中捉鳖不成？”

　　孙悟空白了猪八戒一眼：“你才是王八！”

　　猪八戒挠挠脑袋：“别的都好说，只这王八不兴当。”

　　敖丙被揪着袖子，低头看了看红孩儿，不知怎的，心里竟升起几分厌憎之情。

　　他暗暗皱了皱眉头，对孙悟空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牛魔王的名头我也曾听过，大罗金仙之下难以胜他，不过你我却不必惧他。”

　　孙悟空立刻挺起胸膛：“那是自然，有我在，兄长无须动手，只管在一旁看着就是。”

　　红孩儿道：“你这猴子尽说大话哩！”

　　孙悟空道：“啰嗦，赶快带路，倘若我师父遭到一点不测，我就将你蒸了喂狗去。”

　　红孩儿撇撇嘴，依言走到前头带路。只是他个头虽小，走起路来却飞快，猪八戒和沙悟净挑着担子不好追他，只有孙悟空和敖丙仍然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就要到枯松涧了，红孩儿忽然脚步一顿，祭起九龙神火罩向孙悟空抛去。

　　孙悟空不防，眨眼间就被困在神火罩内。紧接着红孩儿拍了拍手，九条火龙当即呼啸而出，将孙悟空团团围住。

　　只见腾腾焰起，烈烈光生，红孩儿上前一步，拦住敖丙说道：“莫急，这九龙神火罩虽然曾以三昧真火烧死过你们截教的石矶、孙良等人，不过孙悟空连太上老君的六丁神火都怕，又怎会被它炼化？”

　　敖丙神色一冷，说道：“你是哪吒？”

　　哪吒笑嘻嘻道：“你认出我了？”

　　敖丙道：“唐长老呢？”

　　哪吒道：“被我吊在梁上哭哩！”

　　敖丙道：“你绑了唐僧，又困住悟空，是想与我动手？”

　　哪吒道：“玉帝罚我下凡历劫，一是为了凑这九九八十一难，二是为了还前世因果，咱们无论如何也该做过一场才是。”

　　敖丙淡淡道：“你如今的修为却及不上我，别到时候又找你师父太乙真人出手。”

　　哪吒亮出火尖枪和乾坤圈，说道：“我这回若是被你打杀，正好还了因果回天庭复命，怕什么？”

　　说罢，便向敖丙冲了过去。

　　却说孙悟空早在被火龙缠住之前就使了个变化之法金蝉脱壳，见敖丙几个回合下来稳居上风，他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又暗中想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决定好好整治整治哪吒。

　　他先是找到落在后头的猪八戒和沙悟净说道：“二位师弟，那红孩儿乃是哪吒下凡投胎，眼下正与我兄长斗法，我打算乘着筋斗云往南海紫竹林请观音前来将他降服。”

　　猪八戒道：“原来是他？那挨千刀的哪吒与我一同下凡历劫，修为不比往日，你还怕三太子赢不了他吗？”

　　孙悟空摆摆手道：“我话还未说完哩！听闻观音以前与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是师兄弟，如今他弃道从佛，处处为佛门打算，而太乙真人又极为护短。若是观音当真应我所求收服哪吒，太乙真人定会动手，到时候咱们便可以在旁边看热闹了。”

　　猪八戒道：“事关取经劫难，观音不会坐视不管。哥啊，你一个筋斗能去十万八千里，正好太乙真人那边就由我去传话，他晚来一步，见到哪吒受难，还不与观音这个昔日同门大打出手？”

　　沙悟净道：“二位师兄可悠着些，否则等他们事后醒过神来，咱们可是同时得罪了佛门和阐教。”

　　猪八戒道：“师弟，你着实胆小。咱们护送师父上西天取经，遇到妖怪请菩萨相助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念在昔日同在天庭为官的情面上，再知会太乙真人，又有什么错？他们要是当真计较，却是小肚鸡肠了。”

　　沙悟净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于是孙悟空和猪八戒一个驾云往南海潮音洞，一个驾云往乾元山金光洞，誓要看到佛门和阐教的笑话不可。

　　哪吒身上法宝极多，虽然投胎后不再有三头六臂的神通，但是因为修炼了三昧真火，所以使起这些法宝仍旧得心应手。

　　反观敖丙，尽管他能随时唤出通天教主所赐的青萍剑与紫雷锤，然而此时同哪吒交手，他却只取了从金角、银角两名童子手里夺来的七星宝剑，以法力境界上的压制，游刃有余地挡下哪吒所有杀招。

　　“不打了，不打了！”哪吒将乾坤圈一收，闪身跳了开去，“你拜入截教之后，难不成日日都在修炼？”

　　敖丙道：“金仙与大罗金仙本就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你转世历劫，修为自然更加赶不上我。”

　　哪吒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干脆一剑将我杀了？”

　　敖丙看向九龙神火罩：“你与我在此打斗半天，就没发现孙悟空早已逃之夭夭？”

　　哪吒眉头一皱：“他去火云洞救唐僧了？不对，若是去救唐僧，早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金光闪耀，瑞气攒动，一朵祥云倏忽而至，上头站着的正是孙悟空。

　　敖丙指道：“你瞧，这不就来了？”

　　哪吒道：“那是慈航尊者？孙悟空怎么把观音也请来了？”

　　敖丙道：“如来佛祖将取经一事交由慈航打理，你捉了玄奘，他又岂能不管？”

　　哪吒道：“他既然来了，就决不会空手而归，定要拿了我这功绩不可。敖丙，你不肯与我了结因果，我可要走了！”

　　敖丙摇了摇头：“你也说他不会空手而归，那又怎么会放任你离去？”

　　正说着，一个金箍蓦地自半空打下，又迎风化作五个箍儿，刹那间就套住了哪吒的颈项和手脚。

　　哪吒一惊，当即就要去摘金箍，谁知金箍却见肉生根，越勒越紧，令他难忍疼痛。

　　“慈航！”哪吒喊道，“我乃托塔天王李靖三子哪吒，奉玉帝之命在此投胎历劫，如今正要放了唐僧，回天庭复命，你做什么拿我？”

　　慈航按下云头，落在哪吒跟前，说道：“哪吒，你劫数未满，又与我佛有缘，自该随我去紫竹林聆听佛法才是。”

　　哪吒啐了他一口：“好不要脸，你本是阐教弟子，背弃元始圣人投到西方如来座下也就罢了，今日还想连我一同渡去，做梦！”

　　慈航也不与他争辩，只默默念起金箍咒。想当初在灵山雷音寺，如来特意给了他三个箍儿，又传他“金紧禁”咒语三篇，吩咐若是遇上神通广大又不服管教的妖魔，可将箍儿套与妖魔头上。

　　先前慈航为收服孙悟空，入梦赐玄奘紧箍儿，结果玄奘却不小心将紧箍儿落在山寨之中，最后被雷部拾去，交给太上老君。

　　如今他有心将哪吒收为己用，便取出金箍儿将对方套住，哪怕哪吒本领再强，也受不得钻心剜骨之痛。

　　见哪吒疼得浑身痉挛，在地上不住打滚，敖丙神色一动，蓦地想起对方曾经为了还一身孽债，竟甘愿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这样一个哪吒，当真会降服于金箍之下吗？

　　“敖丙！”哪吒突然叫道，“把剑给我！”

　　敖丙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动作。

　　哪吒咬牙道：“我下凡是为了还你因果，却不是去做他慈航的童子。敖丙，当年我在陈塘关外将你剥皮抽筋，今日我就把自己大卸八块还你，你要是不要？”

　　闻言，慈航不禁脸色一变，取出净瓶杨柳，就要向哪吒洒去。

　　只听铮的一声，青萍剑出鞘，剑光闪动处，竟是将甘露尽数接下。

　　与此同时，敖丙将七星宝剑往哪吒怀里一抛，说道：“哪吒，你我的因果今日便算了结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无仇无怨，各不相干。”

　　哪吒虽然疼得面无血色，却仍然咧嘴笑道：“好一个龙三太子，我哪吒谢过了。”

　　说罢，手腕一翻，七星宝剑已然向双足砍去。

　　慈航被敖丙、孙悟空齐齐拦住，只能不住念咒。然而哪吒天生反骨，此时身上越痛，他的心性也就越坚定，眨眼间又将双臂齐肩砍落。

　　最后，他喷出一团三昧真火，催动七星宝剑，然后便闭上眼睛，坦然引颈受戮。

　　“哪吒！”

　　尽管得猪八戒通风报信，太乙真人却并不相信曾经的师弟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直至感应到哪吒有难，这才急匆匆往枯松涧火云洞赶来，结果正好看见哪吒不堪金箍之辱，举剑自裁。

　　“慈航，你欺人太甚！”太乙真人没能救下哪吒，只能抱着哪吒的头颅，冷冷道，“此仇不报，我太乙誓不罢休！”

　　慈航有口难辩，偏偏一旁的孙悟空还煞有介事地朝他合掌拜谢，说道：“好在这回惠岸行者不曾跟来，否则看到弟弟身死，只怕也忍不住埋怨菩萨。”

　　慈航面上失了笑意：“此间事了，我便回紫竹林去了。”

　　也不等孙悟空挽留，直接驾云而去。

　　猪八戒和沙悟净探着脑袋目送慈航离去，这才上前说道：“太乙真人将哪吒的尸身带走，莫不是有法子再将他复活？”

　　敖丙道：“便是太乙真人不出手，玉帝也会让他元神归位，重回仙班。”

　　说着，见孙悟空笑意盈盈，不由得问道，“你怎么这般高兴？”

　　孙悟空毫不犹豫地答道：“能替兄长出气，我自然高兴。”

　　敖丙叹息道：“你呀……”

　　孙悟空道：“兄长怪我莽撞淘气也无妨，我老实受着哩！”

　　敖丙道：“悟空，那些我不放在心上的事，你却自始至终牢牢记着。你一心向我，我又怎么会为了外人教训你？”

　　孙悟空听了，不由得笑得更开心。

　　猪八戒拽了拽沙悟净的袖子，说道：“得了，这厢没咱们兄弟的事儿了，还是赶紧将师父救出来，免得吊久了又到处喊疼，耽搁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