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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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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怕是不妥……”
青帝想起了自己现在应该不识字。
“有什么不妥的!赵夫子不是多话的人!”
命婢子去将案上的两幅墨宝收好,徐长歌转身带青澜整理过仪容,就带着青帝朝着赵夫子那处赶。
……
与徐长歌坐在去赵府的马车上,青帝久久没回过神。
她那根深蒂固的“出宫出府都不是易事”的印象被徐长歌用两次风风火火迅速打破了。
“就这样去赵府么?”
不去看徐长歌怀里的三个卷轴,青帝心道赵夫子真是个好说话的先生。
长歌也是真实在。夫子邀过府便当真只带着功课过府。
“这样去还不够了?”炫耀般举着三个卷轴,徐长歌笑嘻嘻道,“青澜!本小姐忽然觉得,本小姐把你从宫里带出来真是挖到宝了!你不知道,本小姐还从没有遇到像你这样能把本小姐的字写得八分像的人……你以后可要多帮本小姐写些功课……”
“原来本皇女出宫就是为了替徐小姐写功课的……”青帝勾勾唇,言语里带出几分调侃。
“可不!”徐长歌将卷轴放下,转而抱住青帝的手肘,“你见过两个字写得那么像的人吗?”
“天桥书信师父个个都能做到。”青帝伸手去撩车帘。
车帘外是穿戴各异的百姓。有的在叫卖果蔬,有的在挑担赶路,有的在为了几个铜子争吵,有的坐在路边醉酒当歌……
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划过,青帝被不远处一个插草标的丫头吸引了目光。
那个丫头穿着一身沾满草屑的华服,眉目里尽是与年岁不符的阴鸷。
“你在看她?”
跟着青帝的动作将视线投至车外,徐长歌神情变得凝重。
随意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扔出车外,徐长歌拉下车窗上的帘幕与青帝道:“莫要心疼那些可怜人。姑祖母说,人各有命。她既是能跪在哪里,就有她该有的命数。”
“是。”点头应下徐长歌,青帝没有多说话。人各有命这件事,青帝比任何人都清楚。但青帝同样清楚,世上有很多不认命的人。譬如方才跪在地上的那个。
转身将卖身女童抛至脑后,青帝听着徐长歌说了会儿赵府的忌讳。待马车平稳的停到赵府门口,徐长歌吸取教训,规规矩矩地带着青帝踩木凳下车。
赵府修得极为风雅。亭阁错落在山石间,宛如一幅水墨画。
跟着徐长歌在赵府的青石小径上徐行,青帝猜想长歌定是与赵夫子很熟。否则,赵夫子也不会放任长歌一人在赵府中行走。
“这是芍药!”指着小径旁的绿植与青帝解说,徐长歌到赵府就像回家了一样。
点头没与徐长歌应声,青帝机警地望着不远处——小径的尽头有人影。
“夫子?”瞧到了尽头的人,徐长歌止步。
尽头人闻声,即抬足穿过花丛。
……
“小姐……”走到徐长歌身前发现其身后的人并非是女婢,赵夫子捋捋过肩的长须,笑着朝徐长歌发问,“这位是?”
“这位是澜皇女!”徐长歌微微欠身。
“哦。”低头将青帝从头看到脚,赵夫子偏头望向徐长歌,“不知小姐今日来老夫这处所为何事?”
“上月夫子说长歌写字欠了几分力道。长歌回去后勤练了半月……今日想让夫子看看成效。”
说话间将三个卷轴都呈与赵夫子,徐长歌一脸谦和。
“稀奇!这次来竟还带了功课!”将卷轴还给徐长歌,赵夫子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跟上!咱们去书房看。”
“是。”一手抱着卷轴,一手拉住青帝,徐长歌含笑跟在赵夫子身后。
待赵夫子命婢子给她们二人添上茶水,徐长歌才在赵夫子瞧不到的地方偷偷与青帝使使眼色。
知道徐长歌的意思是不要拆台,青帝会心一笑。
安安静静坐在赵夫子书房的高凳上,青帝起手饮了一杯茶。
极苦的茶水刺激味蕾,青帝发觉赵夫子喜欢喝浓茶。
掀开茶盖数茶叶,青帝用余光扫到徐长歌正将她们二人的墨宝铺展在赵夫子的实木案上。
“这是上月写的?”
赵夫子摸着微潮的宣纸若有所思。
“对。”见赵夫子将自己的墨宝归为了早期之作,徐长歌用镇纸压住青帝那张,含笑道,“这是长歌今晨之作!”
“嗯……”不知自己的得意门生如何在一早上的时间里写出两幅极为相似,又极为不同的字,赵夫子捋捋长须,抚掌道,“真是常见后浪推前浪!几日不见,小姐的笔力真是日新月异,进步神速!”
“都是夫子教的好。”见赵夫子也没辨别出自己与青帝的字,徐长歌朝赵夫子拜了拜,认真道,“早前,长歌一直自恃甚高,这字练了数日,长歌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日后,长歌定会将夫子的教诲牢记于心……”
“小姐……”没想到素来高傲的小丫头也有躬身自省的时候,赵夫子感慨良多,“哈!这原是昨日老夫要小姐来见老夫的缘由。既是小姐已经悟到了,老夫也就不多说了……”
“夫子……”感动于赵夫子的用心,徐长歌还想说什么,却见赵夫子转身朝青帝身旁的书架走。
紧跟在赵夫子身后,徐长歌知道赵夫子有东西要给她。
“夫子?”
踮足接住赵夫子递来的卷轴,徐长歌不明所以。
难道是夫子对她今日的功课不满意?
那也不会呀!
青澜的字明明已高出了她日常水准。
“小姐呀!老夫一直以为小姐你是青都难得一见的奇才。”伸手拍拍徐长歌的肩膀,赵夫子嘱咐道:“但奇才只是资质好。要想真正成为名器,还需要一番雕琢。老夫昨日去了郡王府,得了一幅墨宝,现赠与小姐!小姐得闲时,可与澜皇女一同观摩。”
听出赵夫子对手上卷轴的推崇,徐长歌起了几分好胜之心:“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小姐以为呢?”赵夫子将声音压低。
“可是冯郡王?”徐长歌猜了个人名。
在徐长歌记忆里,郡王府里没有什么人物。除了冯郡王这个儒将,郡王府也就只有个黄毛丫头。
见自己的弟子与自己一样,没有猜出墨宝的主人,赵夫子笑笑,只道:“小姐回去一看便知。”
“如此便告辞了。”知晓赵夫子并不是个闲人,徐长歌便领着青帝与赵夫子告辞。
“小姐再会。”
与徐长歌一还礼,赵夫子便将二人送出了门。
由婢子扶着上车辇,青帝满脑子都是赵夫子那杯塞满了茶叶的茶。
抱着卷轴坐在车辇里,徐长歌满脑子都是赵夫子临行前的话。
郡王府能有什么人物呢?
好奇地打开手中的卷轴,徐长歌被手中的墨宝镇住了。
盯着开头的“兰亭集序”四字,徐长歌皱紧了眉头。
怎么会有写这种字的人?
将那幅墨宝完全展开,徐长歌被那些变幻的线条吸引。
“怎么了?”
见长歌这丫头在开卷轴后就失了神,青帝忙跟着朝卷轴上瞧了瞧。
这一瞧,青帝也是愣住了。
“兰亭集序”?
直接将视线换到落款,青帝浑身开始僵硬。
这是长乐的墨宝。
那熟悉到极致的字迹让青帝耳旁嗡嗡作响,以至于听不清徐长歌的评论声。
此时,青帝的注意力全完凝在“长乐”二字上。
她与长乐还会见面吗?
青帝眸子里弥漫起一层迷惘。
“嘻!青澜!你也被这字吓到了吗?”不解青帝的心思,徐长歌将卷轴送到青帝的眼底,嬉笑道,“青澜,你仔细瞧瞧!这字确实不错。看上去好像比青澜你的还好!”
“是。”青帝无意识地点头,长乐的字自然比她的好。
“不过这笔法瞧上去特别老道!许是个糟老头子写的也不一定!”徐长歌凑着卷轴的落款细看,饶有兴趣道,“瞧!这下面还落了款!”
“嗯。”知道这字出自何人之手,青帝绷住心神。
徐长歌则浑然不觉。
“长乐!”一字一顿地念出落款,徐长歌握住青帝的手,“这郡王府有叫‘长乐’的么?”
“不知。”青帝摇头,徐长歌的手劲却变大了几分。
“别急!本小姐知道谁知道!”徐长歌含笑将声音放低,“绮罗!知道郡王府谁叫‘长乐’吗?”
车辇外传回一个女声:“回小姐,郡王府的小郡主封号‘长乐’。”
“小郡主?”徐长歌的笑容僵到了脸上。
“难不成以前赵夫子都在诳我?”
徐长歌陷入了自我怀疑。作为资质不错的徐家嫡女,徐长歌从小就是在赞誉中泡着的。更别说,书法原是徐长歌引以为傲的存在。
当下……
偏头望向青帝,徐长歌感觉自己要哭了。那种望尘莫及的委屈,以及昔日自大带来的羞愧要把她压垮了。
“青澜……”
“不是。”将徐长歌揽入怀里,青帝回了神。
轻拍着徐长歌的背心,青帝实事求是道:“她的字不如你。”
“是吗?”徐长歌将怀中的三幅字丢出窗外,哑着嗓子道,“绮罗!你看看这三幅字!”
“长歌……”青帝想阻止,却听到了回声。
“婢子以为落款‘长乐’的最好。”
绮罗答话平平淡淡,没有丝毫起伏。
“长歌……”
青帝将声音放轻,她能觉察到怀里这丫头哭了。
“青澜,你不要安慰我……”
徐长歌压着嗓子,断断续续的抽泣。
“这不是安慰……”
一边叹气,一边出神,青帝头一次发觉自己梦醒了。
“长歌,她确实不如你……”
凑在徐长歌耳畔轻喃,青帝在心底暗暗补充。
长歌,她真不如你……
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字不如你。
你像她那般大的时候,字胜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