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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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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青帝比徐长歌醒得早。
隔着纱帐看居室窗棂上那细碎的光,青帝打算将睡在自己内侧的人叫醒。
青帝记得清楚,长歌是有早课的。
只是……
想过近日长歌一直为自己中毒的事操劳,青帝又有些于心不忍。
纠结在叫与不叫中,青帝瞥见窗棂上浮现了一个人影。
许是叫起的人吧。
青帝低低地喊了声“进来”,一群婢子鱼贯而入。
听着有婢子渐近床榻,青帝欲闭目装睡,却见那婢子低头与她拜了拜,而后呈与她一碗汤药。
这汤药莫不是凉的?
望着没白气的药碗,青帝想想自己的身份,苦笑着将那碗汤药接到手中。
入手的汤碗没有热度,青帝偏头看看了睡在内侧的人,有些唏嘘。
谁说有贵人罩着便没人敢怠慢了?
自嘲着将整碗汤药倒入口中,青帝面色一变。
怎么会是温的?这是青帝的第一想法。
应激伏在榻旁干呕。
这是青帝的实际行动。
……
蔓延在地上的黑褐色的汤药散着浓烈药味,剧烈的干咳声吓得跪在榻前的婢子仰头查看情况。
“青澜!”
被青帝的干咳惊醒,徐长歌迅速翻起来盯紧送药的女婢。
待看清来人是自己特意选出的,徐长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么难喝?”挥手命婢子重去煎药,徐长歌一边拍青帝的背心,一边劝说道,“你且忍忍。这药已经是最好的了。三姨娘心眼实,给你用的毒也实。”
“嗯……”为自己方才的多想惭愧,青帝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还难受?”拉着青帝坐直了,徐长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饰去瞧青帝的眼睛,“她们都说药难喝。若是你不喜欢……”
“就不喝了?”青帝轻轻挑眉。
“不是,不是!”徐长歌飞快摇头,“本小姐的意思是,你若是觉得难喝,本小姐陪你喝。”
“呃……”没想到眼前这丫头的想法如此异于常人,青帝忍住笑,正色道,“这倒是不必。方才只是喝快了。”
“这样?”徐长歌一边将双腿放到榻外,乖巧地坐在榻边等婢子替她穿鞋,一边劝身边人,“青澜,你不要不好意思……”
“当真不必。”瞧见煎药的婢子已经到了,青帝借着徐长歌的力坐直,而后用余光数了数榻前的人。
除开侍奉自己饮药、侍奉长歌穿鞋这两个女婢,长歌晨起还有五个婢子。
一个跟着穿鞋的女婢的身后,给其搭手收拾长歌换下的衣衫鞋袜,其余四个站在榻前约五步的地方,一字排开。
细瞧过那四个婢子一个端水,一个端衣,一个端饰物,一个正身而立,青帝将视线转回到长歌身上。
什么叫娇养的贵女?
这便是了。
小口喝着温热的汤药,青帝好奇徐府的婢子是如何将这汤药弄温的。
徐长歌没有给青帝提问的机会。
在穿好了衣衫,带好珠钗,上好妆容后,徐长歌捏起一个蜜饯,低声问:“近几日可有什么特殊的事?”
一直立在榻前的婢子上前躬身道:“回小姐,昨日赵夫子送来请柬,要小姐过府一叙。”
“赵夫子?”
侧身将蜜饯塞到青帝的口里,徐长歌想起了一件小事。
她似乎忘了做赵夫子吩咐的功课。
不想青帝离开自己的视线,徐长歌皱皱眉,与青帝提议道:“青澜,你陪我去书斋好不好?”
“书斋?”青帝险些被口中的蜜饯噎住。
书斋是能随便去的吗?
想起那一个个排在纸张的黑字,青帝利索的吐出果核。
“不去。”
“真的不去?”再往青帝嘴里塞一个蜜饯,徐长歌央求道,“青澜,你就陪我去吧!近日夫子都回府了……”
“陪你去书斋做什么?”
再吐出一个果核,青帝连着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她在顶替青川前,好像不识字。
“读书?画画?好了好了……”举手揉平青帝的双眉,徐长歌顺手握住青帝的手,“看本小姐练字。”
狐疑地望着徐长歌,青帝挑眉:“练字?你确定只是看你练字?”
“对!”徐长歌连连点头。
“那就去吧。”想着徐长歌练字时也不需要自己磨墨,青帝轻轻颔首。
“哎!”
欢快地命婢子侍奉青帝更衣,徐长歌在一旁满意地吃着蜜饯。待一碟蜜饯到底,徐长歌便带着青帝径直朝书斋去。
……
由长歌领着朝书斋走,青帝渐渐明白了自己的位置。长歌把她藏在了一个偏院里。那个偏院外面是一片开着花的树林。绕出那片树林就是书斋。
准确说,书斋也在这片树林里。
随徐长歌进了书斋,青帝还没驻足,就被长歌带着上了五楼。
将青帝安置在东南角,徐长歌匆匆坐到桌案前开始补赵夫子留下的功课。
赵夫子是徐府授课的首席,在书法方面颇有建树。徐长歌从师三载,因天资不错,也深得赵夫子青眼。
故而,徐长歌对这次功课的态度还是端正的。
规规矩矩的起笔,落笔,徐长歌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半张宣纸填满。
而徐长歌收手时,青帝的视线也正巧落在徐长歌案上的宣纸上。
青帝原是在看远处的风景。书斋东南角向外,正巧能看到她初入徐府时看到的那面湖。
徐长歌带青帝出门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故而青帝瞧见的,也便是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站在书斋上瞧那湖面,青帝隐约猜到了徐长歌床榻的位置——那湖的中心有个绿影,估摸着她就是在那处中的毒。
“写好了?”望着宣纸上的墨迹,青帝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真是太熟悉了。这不是前一世徐长书为她寻来的字帖么?
见青帝竟是盯着自己的字没挪眼,徐长歌便拉着青帝细细端详。
“春游故堤春日愁……”
一手按着宣纸的上沿,一手指着宣纸上的字,徐长歌找着小曲儿的调。
“春尽落花春水流……”
青帝应景的和着往下唱。
跟青帝和上几句小曲,徐长歌彻底放开了。
将写好的宣纸用玉制的镇纸压好,徐长歌扬起双臂,慢悠悠地踩着青帝的曲调起舞。
见眼前的长歌如一只蝴蝶一样轻盈地在书架之间翩跹,青帝忽然觉得眼前人穿白衣也好看。
耐着性子将小曲儿唱了一遍又一遍,到徐长歌娇笑着喊停时,青帝才堪堪收住声音。
“可是舒心了?”凝眸望着额上沁出一层薄汗的长歌,青帝有些手痒。
“借笔墨一用。”娴熟地磨墨展卷,青帝极快地将眼前人的姿容绘到了纸上。
瞧出纸上的人影正是自己,徐长歌的步子挪不动了。
“青澜?”
站到青帝的身后偏头看青帝画画像,徐长歌惊诧纸上自己的模样。
原来自己真有温婉的时候?
咬咬自己的指尖,徐长歌将下巴落到青帝肩上:“青澜,你既是动笔了,就顺带把那首小曲儿的词也写了,长歌惦念那词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好。”处在兴头上,青帝没有拒绝徐长歌。
伸手再展一张薄宣,蘸足浓墨,笔走龙蛇,眨眼,就写好了说唱小曲儿的填词。
“春游故堤春日愁,春尽落花春水流。春来东风侵杨柳,春去老妪尽白头。春有意,春在否?春且去,春回否?否否。春去春乃尽,春去春不回。否否。春去春乃尽,春去不回头……”
站在青帝的身后看完小曲儿书成,徐长歌探着头,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青澜,你这字写得真好看!”
“是吗?”提腕将笔锋收好,青帝轻笑道,“日后却是比不得长歌!”
“青澜你取笑我!”一边伸手去夺青帝掌中的毫素,一边偏头看青帝的墨宝,徐长歌嬉笑道,“本小姐的字固然写得不错!但和青澜你相比,还是要差一些风骨的……说来,青澜你这字与本小姐的有七分相似,若不是看着你写,本小姐倒要以为这幅墨宝出自本小姐之手……”
“确实有几分相似。”青帝没有回避话题。宣纸上的字她已练了十几年,瞧上去自然比长歌当下的字好。
但她的字当下已写到了极致,往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长歌则不同,她开蒙不过四五年,性子也没有定,往后的路还很长。
见青帝没反驳,徐长歌一边伸手,一边颇有心得道:“青澜,你这字虽然看上去不错,但终究少些东西……”
青帝跟着徐长歌的动作屈肘,堪堪避开徐长歌夺毫素的手。
“基础不牢。”不想长歌从字迹里挖出其他的东西,青帝直接将自己的问题说破。她练字本就是半路出家,自然不能和长歌比。更莫要说,她的字原就是偷师长歌的。
“笔拿来呀!”借声音从左边吸引青帝的注意,徐长歌忽地从青帝的左边换到右边,而后夺下毫素,迅速在青帝的墨宝上落在自己的款。
“你这是?”青帝不解。
徐长歌则眨眨眼,半真半假道:“青澜!长歌将赵夫子的功课欠下了!如斯墨宝,如斯佳句,何不让本小姐借用一二,拿去与夫子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