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摘星去》迦南之野

3、chapter 3

　　晚自习结束，教室里面全是桌椅拖动的剐蹭声。新上任的劳动委员按照今天是周二安排第二排的同学打扫卫生。好巧不巧，第二排最后一个就是林别深。
　　秦志成靠在后门表示，“我等你一起。”
　　林别深放好自己的椅子，摇头，“不用了。”
　　秦志成还想说什么，有人从前门经过走廊绕后直接勾着他的脖子带着他走了，“老秦走，我都和大杰说了，我们撸串去。”
　　林别深没在意，自顾去讲台擦黑板。

　　打扫完卫生出教室门的时候，走廊已经变得有些冷清了，各班也只有还在做收尾工作的零星几人。从连廊往下看，操场和食堂区域倒是人影攒动。
　　教学楼两侧都有楼梯口，之前林别深去买水的时候，选择了就近的楼道。隔壁是理十二班。
　　而刚刚俞隋来班上借钥匙，那就证明应该也是就近选择。那么她的班级应该就是在另一边的隔壁班。
　　抱着这个猜测，林别深打算走距离自己班级位置较远的楼梯口。

　　他视力不错，目光定在班牌上。
　　正在聚焦，隔壁班的前门走出一人。
　　林别深视线下移，看清楚出来的人后愣了一下。
　　是俞隋。
　　明明已经抱着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知道隔壁就是俞隋所在的班级，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儿意外。
　　林别深没料到真的能这么碰巧就遇上。

　　俞隋看过来的表情也表现得有些意外，但毕竟她知道隔壁班就是高二理十一班，应该只是意外他这个点才出教室。不过一瞬，俞隋收敛神色，自然地点了个头，算作招呼。

　　林别深想了想，之前俞隋就在自己面前认真地说了名字。就算是他下午来不及表现出任何记得的样子，这会儿也应该是记得了。于是，他打算抬手打个招呼。
　　门内又走出一人，笑着说，“俞隋走吧，还得去接热水。”
　　“好。”俞隋点头。
　　两人说着话走远，在林别深的目光中拐进楼道。

　　·

　　高二开学就是正常节奏，直接上课。数学老师腰间挂着小蜜蜂进班的时候直接就是一句进度落后，明明才开学第一天。
　　高一军训一周，这会儿已经过了四天了。
　　周三下午理十一班正好有节体育课，因为高一军训占用了操场，体育老师就让他们集合意思一下就自由活动了。

　　平日绿茵道下休息的长椅现在被各班的军训物资摆满，林别深找不到地方去，只好靠着围栏发呆。
　　旁边班上好几个男生没地方坐，直接坐在树下，嚷嚷着，“好热啊！”
　　操场上军训的学生口号喊得震天响，林别深抬头透过樟树树梢缝隙盯了盯太阳，是有点儿大。

　　不知道是在哪部电影里面看到过这样的一个说法，具体的林别深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就捕捉得到对方。
　　现在看着满目同样装束的高一新生，林别深暗自觉得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就算是喜欢，他也没办法准确地在里面找到其中一个。

　　正这么想着，有一个方队教官下了解散的指令，不少人往林别深所在围栏前的长椅跑。看样子应该是买的水放在这边了。
　　他埋下视线，耳畔传来声音，“俞隋，我们这儿有水，我给你拿。”
　　林别深埋下的视线抬起，不远处，俞隋正和几人并肩走着，看方向应该是去食堂的。
　　旁边几人闻言就起哄，“徐川你偏心敢不敢再厉害一点儿？我们不是人啊？”

　　俞隋没动，她这次并没有摘下帽子，眉眼都藏在帽檐下，有些看不真切。虽然暴晒在太阳下，但皮肤还是白皙的，大概是因为她天生就是冷白皮的缘故。在周围一圈人里面，亮眼得有些明显。
　　她摇头，意思是拒绝，但旁边有人凑到她的耳畔小声说话，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她往刚刚喊话的那个男生这边走。
　　林别深眨了眨眼，瞳孔里面清晰地映出俞隋越来越近的轨迹。
　　好像就这么一刻，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个说法大概是正确的了。

　　俞隋不知道跟徐川说了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

　　军训的方队是三个班一组，看情形俞隋和徐川应该不是一个班的。而在徐川所在班级的位置，有人调侃道，“完了，完了，咱们班长要被拐跑了。”
　　旁边有人估计和徐川关系挺好，开玩笑道，“瞎说，他那鬼样子谁拐？鬼要他！”
　　周围人一呼而应，“徐班也是很有魅力的好吧。”
　　“他以前就是我们班班草，好多女生追他，还给他送礼物来着。”
　　“真假啊？我看他追一班班长那样子挺不值钱的。”
　　“哈哈哈哈哈，我靠，太精辟了，是挺不值钱的。”
　　“徐川真的在追一班班长啊？我看一班班长都不搭理他的。”
　　“刚刚不就理了嘛？”

　　众人嘻嘻哈哈间，俞隋一行人回来了。徐川手上还抬着一箱水。
　　顿时众人又笑得不行。
　　“我天，原来是去打工的，不行，这事情我笑徐班一高中。”
　　“哈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哦，万一高二分班不在一个班了呢？”
　　“那就一学期。”
　　“小心徐班给你穿小鞋。”

　　熙攘仿佛自动将世界分隔开来，一道围栏之隔，林别深这边是无人在意的边缘。但那明明与他无关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清晰得有些刺耳，让他莫名有些无所适从。
　　太阳透过缝隙渗下，落在皮肤上，灼烫出热意。
　　无端让人烦闷。

　　·

　　军训大阅兵是定在周五，活动结束高一的就可以回家。高二的则要正常上课到周六早上才结束。
　　由于时间线不统一，整合时间在下午一点就开始，食堂是中午12:10才放饭，怕来不及，因此高一的今天不管是住校还是走读都可以凭借军训服去校外吃饭。
　　是以午休林别深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很多高一的新生。

　　林别深往常都是回家吃饭，家里面离新一中距离不算是太远，走路快一点就十几分钟的事情。但是他眼尖看见一个女生进了超市。他认得这个女生，是之前和俞隋一起，叫她打热水的女生。
　　俞隋会不会也在？

　　林别深眨了眨眼，无声重重地吸了口气，步调一拐，也跟着进了超市。
　　超市不算太大，两个教室的大小。不过胜在开在学校附近，因此生意倒是不错。
　　虽然说是超市，但是中间一排全是卖女生的一些发夹、发圈一类的，货架最顶上还贴上了镜子，更贴近精品店的装潢。不过后面又结结实实卖的都是暖瓶、被套一类的。

　　林别深四下一看，在中间的发夹区找到了俞隋。
　　津安一年四季天气都好，冬日也冷不到什么地方去，但这会儿还算是暑热，因此超市里面空调打得足，顶上还吊了好几个大风扇。
　　吹得她碎发凌乱。

　　林别深不动声色地走到对面，隔着一排货架。他正在思虑自己该怎么样才算是自然地打招呼？
　　对方却突然抬起头来，视线和林别深撞了个正着。

　　林别深步调一下子顿住了，他本意是想装作不经意从这里经过，他得去后排买点什么。不然他一个男生停在这个位置有点儿奇怪。
　　然后再装成不小心碰见。
　　预想是这样的。
　　只不过现实是，在看到俞隋的眼睛后，他就迈不动步子了。

　　说好巧吧？
　　林别深刚刚吸进的气体，现在被无声吐出，他在心里面斟酌说话的语气，甚至是音调，怎样才算是正常，不让人觉得自己怪异？
　　正要开口之际，俞隋却在这时抬手，将一个绿色的上面缀了一颗红艳艳的草莓发夹别过自己的碎发，对着镜子整理形容，然后偏头询问一旁的女生，“这个怎么样？”
　　林别深思虑再三准备随着问好一起扬起的笑意僵在嘴角。
　　他从货架顶端的镜子窥见自己无比仓皇的神色。

　　俞隋没看见他，她只是在照镜子。

　　羞耻仿佛雾气拢住他，林别深自认算不上一个如何脸皮薄的人，但这会儿也还是觉得别扭。
　　他转头，逃离。

　　林别深懒得回家了，打算随便找个餐馆解决。
　　他鲜少在外面吃饭，直白原因就是怕浪费钱。不过偶尔一次关系不大，虽然是走读，但是零用钱袁颖还是会顾及的。
　　但也正因为很少在外面吃，所以林别深摸不准哪家店的口碑如何，只好凭借运气随意挑选了一家卖米线的。
　　米线是津安特色，再差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店面很小，只有三张桌子，左边是贴墙的长桌，旁边是两张类似食堂那样的，大概只能容纳十个人左右。此刻坐满了两张，显得很逼仄。
　　林别深不喜吵嚷，这会儿已经心生了想要换一家的想法。正在这时，周围突然静了一瞬。
　　觉察到是有人走进来，林别深回头看向门口。

　　下一秒，随着塑料门帘在那人身后合拢，沸腾人声再次掀起。
　　林别深伴随着这喧哗在对比外间显得稍暗的空间中看清她，瞳孔微微睁大。

　　她在这方晦暗的光线下，透着一种清亮的明丽。

　　林别深回过神，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遇见俞隋。
　　当然，第一次不算偶然。

　　“好巧。”俞隋一手抓着手机看了看，飞速地回了个消息，说，“你还和以前一样走读啊。”
　　林别深刚开始没太明白，反应过来俞隋说的是高一时候，点头，“嗯。”
　　只有说单音才不会明显听出自己的口吃。
　　可是只有一个字会不会显得太冷淡？
　　“那你吃了吗？”俞隋问。
　　毕竟这会儿林别深这架势，摸不准到底是已经吃好结完账准备走人，还是才刚刚进来。

　　他甚至还没能补救，就陷入了下一个问题。
　　林别深喉结滚了滚，说，“还没。”
　　“这样啊。我吃了，现在给我室友打包。”说着，她走向柜台，“你点了吗？”
　　林别深走过去，飞速瞄了瞄菜单，点了点菜单上的第一个。
　　“大碗？”
　　林别深摇头。
　　俞隋点头，对着老板说，“一份清汤，在这里吃。两份酸汤，打包带走。都要小碗。”说完，她顺便拿出一张五十付账。

　　小碗是十块，林别深抽出一张十块递给她。
　　“不用了。”俞隋没接，看了看林别深，“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请你。”
　　“那、那怎么……”林别深不能着急，一着急说话就容易出错。口吃这一生理现象也容易暴露。
　　俞隋没觉察到什么，感觉到手机震动，没给林别深机会，接过找零的钱就开始回消息。

　　林别深在这里吃的一份清汤先做好了，俞隋就近帮他将托盘抬到了桌上，然后坐下等打包的。
　　感受着氤氲的热气，林别深垂了下眼帘，轻声说，“谢谢。”
　　俞隋头也没抬，“不客气。”

　　她就坐在林别深的对面，但是此刻低着头玩手机，林别深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鼻梁挺翘的弧度以及向下直到嘴角的线条。
　　他看着俞隋唇边模模糊糊的笑意，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我记得的。”
　　林别深沿用自己长期说话的口吻，既慢又清晰的吐字方式。所以纵使周围很吵嚷，也不太存在没听清的可能。
　　可俞隋不解，“嗯？”

　　“我记得你。”
　　俞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唇边模糊的笑意浅显起来。她轻笑一声，“我知道。”
　　正在这时，俞隋打包的也弄好了。
　　俞隋起身接过袋子，对林别深挥手，“我先走了。”
　　很快，她掀开塑料门帘离开。

　　林别深隔着口袋捏着那十块钱，只觉得心里面堵了一口气，压得胸腔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