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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你的血仍热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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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凶极恶。
这不是一个词,也不是一个人。
而是四个人的名字。
唐穷。
唐凶。
唐极。
唐恶。
这四个人合起来就是穷凶极恶,唐门四劫。
唐门子弟生性凶悍,睚眦必报,而‘穷凶极恶’更是个中翘楚。唐穷狠,唐凶凶,唐极绝,唐恶恶。一旦得罪他们,那不止是一场劫难,更是一次劫数。
他们的招数穷凶极恶。
他们的为人穷凶极恶。
他们的出手穷凶极恶。
他们就是这么穷凶极恶的四个人。
穷凶极恶未必就是坏人,温良和气也未必就是好人。以名断人,以文论人亦或以貌取人,都是做不得数,要不得的。只要为人正直,就算穷凶极恶又如何?如果为人阴险,就算温良和气又有何用?
唐恶不恶。
他看上去或许有点凶,有点不讲理,但绝不是一个恶人。
他只是一个凶的好人。
当今世道,好人难做。
恶人可以为所欲为,好人不可以;恶人难得心血来潮做一两件善事就可以感动世人,但好人只要做一件坏事就有可能身败名裂。
唐恶是好人,所以他现在头大。
天知道,他拿着那盒‘暴雨梨花钉’只是想逼问出三千叔的下落,谁晓得那个看上去又悍又野的女子居然会吓得放声大叫起来!
居然还叫得那么响!
活象一百口铃铛齐齐作响,一百张琴一道绷断琴弦,活象他要对她用强。
这么一想,唐恶就有点脸红了。
英绿荷正张开了小嘴大叫,见了他的神情忍不住噗地笑道:“真希奇呀真希奇,今天居然被我看到一个会脸红的男人。”
唐恶脸更红,喃喃道:“会脸红的男人有什么希奇,不穿衣服还能不脸红的女人才是烁绝古今,千古奇闻。”
英绿荷脸皮再厚,也未免有点不好意思,跳起来啐道:“我还不是被你们男人害的,你们男人就爱欺负我们女人,你们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她身上的衣服本是戚少商的,极其宽大,这么大起大落地一动,立刻腋下穿风,春光乍泄。
她不在意,唐恶在意。
唐恶不敢看她,只好侧过了脸不耐烦道:“什么我们你们男人女人,你再不把三千叔的下落说出来,我叫你变死人。”
英绿荷‘哦’了一声:“你这么恶做什么?唐三千,这小鬼要找你。”她一面说一面朝窗外招呼。
她手指纤秀,手势曼妙,唐恶不由自主转头望去。
他一眼看到,心里便暗叫一声:完了!
完了。
窗外是夜。
正下着雪。
雪地里没有人。
而英绿荷手里的一口针却已顶住他的印堂。
针细细,蓝汪汪,看起来不止淬有剧毒,还极锋利。
唐恶眨了眨眼。
他的反应只是眨眼。
“海底针是三千叔的独门暗器,你果然知道他的下落。”他沉静地说。
英绿荷笑了,笑得很甜,甜得仿佛可以从中匀出一勺蜜来。
“我自然知道唐三千的下落,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斜睨着唐恶,仿佛很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糯糯地补充道:“不过你若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好!”唐恶爽快地道,“□□!”
英绿荷腾地变了脸。
她生气的时候更媚,眉梢高高的挑到额角,整个人就似一朵杀气腾腾的玫瑰,美得很凶,凶得很美。
“你活腻烦了!”她尖声道,手一动,针就朝唐恶那对冷澈如冰的眸子刺下去!
这一下如果刺中,恐怕唐恶就要变唐独。
幸好。
幸好世上还有幸好这回事。
电光火石间,唐恶已一起膝顶在英绿荷小腹上,英绿荷顿时痛得弯下腰来,接着他一掌掴在英绿荷脸上,随即左足一起把她踢飞出去。
他的出手很快捷,很有效,还很恶毒。
这样的出手非但不把英绿荷当女人对待,简直已不把她当人看。
英绿荷象一只无力的飞鸟,哀哀地撞在墙上,落下时喷出一大口血来。
她受伤显然不轻。
“你,”英绿荷挣扎着站起,一边以一种狠辣的艳色抹去唇角的绯血,一边咬牙道:“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你更不是,”唐恶面不改色,冷冷道,“这么大的人还喜欢光着身子,简直是不把自己当女人。你既不把自己当女人,就休怪我不把你当人。”
他停了停,还想再说下去,忽地停住了。
因为他听到一种绝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雷声。
雷声隆隆。
冬雷。
接着他就看到一人在隆隆雷声里似白色水鸟翩然而至。
唐恶本冷着脸,此刻居然有了些微笑意。
他笑得云淡风清,可眉宇间就有点飞扬了,俊得叫人忍不住就浮想连翩起来。
“公子。”
来人的确是个公子。
除了他,还有谁能担得起公子这两个字?
而能用得起老字号温家与川西唐门的人为死士的,除了赫连公子还有谁?
雷卷一出指,戚少商就开始退。
他翻、转、掠、闪,整个人就象是被即将攻到的指劲激飞起来的,偏偏又洒脱出尘一如行云流水的那阵风。
指风紧随而至。
发出如同急风穿过竹隙的尖啸。
戚少商朝后飞退,心微惊,但不慌。
只因他相信雷卷绝不会害他,而且他已看出雷卷只想迫退自己,所以即使是这么迅疾的指劲仍是柔和的,甚至带着柔情。他被这迅疾而柔情的指劲所激发,一退退到桌脊,再退已退到房梁,接着双足勾住横梁,一记‘美人卷珠帘’倒悬下来。
他人在高处,居高临下。
高处除却不胜寒,还可一览天下小,所以人人都想朝上爬。
戚少商忽然变色。
变的是眼色。
这世上能叫‘九现神龙’戚少商变色的事并不多,他闯过刀光剑影,经过生死背叛,早就历练出一身暴雨惊雷也如磐的从容,而且这一切非但没有磨砺去他的锋芒,反而磨亮了他的激情。
他的血仍未冷。
他仍热血。
他的热血在冷漠的江湖里比石堆里的花、剑影里的梦更可贵,更难求;就象他的眼神——热烈、热情,是用侠烈的情怀做的;也只有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泄露了他此刻压抑着的不安。
雪落无声,寂天寞地的极静里只闻沉沉雷鸣。
雷声不绝,似从天边席卷而来,响碎了檐下积雪,震得客栈的板壁微微颤动,震得雷卷与顾惜朝都微微变色,变的是脸色。
两人情状相同,神色相差甚远。
雷卷隐现忧色,顾惜朝却暗藏喜色。
雷声愈响愈近,就象千军万马踏在鼓面上,间中还夹杂着飕飕急响。
莫非片刻间外面的漫天大雪竟已下成了急雨?
大雪、冬雷、朔风、暗夜,连同忽这如其来的一阵急雨,浑织出一片乱了时序的无常。
无常而反常。
对付反常状况,需要有非常手段。
戚少商或许太重情义,易受情义所乱,但他向来也是一个有霹雳手段的人。
状况紧急,容不得他有丝毫思虑。
“卷哥!小心!”
这句话一出口,他蓦地从房梁上翻落下来,这句话说着的时候他正以一剑接温小白一掌,借着那一掌的回击之力,一脚勾倒因中毒而动弹不得的顾惜朝,同时一鞘顶得正欲施毒的温小白趴跪不起,这句话说完时,他已掠到雷卷面前抱住他一道滚落于地。
然后或惊或怒或失措的众人才听到骤雨打落在房顶上的‘夺夺’声。
是‘夺夺’连响,而不是‘滴答’声。
雨落下,带着白亮的利刃。
箭雨。
密密麻麻的箭雨挟着朔风狂雪,带着一股硫磺火石的气味,燃起一片红。
熊熊火光,照亮了雷卷白得惨厉的脸,亦映红了戚少商亮得英气的眼。
火光如血。
对戚少商与雷卷而言,现在正是流血的时分,也是拼命的时刻。他们已被围,再不拼命只怕就得没命。
人生在世,有的是这种:不拼命就得丧命的时际;英雄无路,只怕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以别人的死来成就自己的活。
只是金戈铁马已至,其他敌人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