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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敬酒罚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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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
厢房内。
雷卷心忧。
忧心如焚。
他的眼神仍冷,却有比夜色更深更浓的隐忧。
血仍在流,血是热的。
心如乱麻,心是冷的。
一颗心在向下沉。
他知道顾惜朝此举,必定不善,必定事关重大,可他却连半点办法都没有。
对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叫人无力、无奈的?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这就是雷卷现在的状态。
这时候雪大风急。
每一声呼啸都象是无奈的叹息,相思的人听了固然辗转不成眠,寂寞的人听了难免更有心碎的黯淡。
烛花忽爆。
顾惜朝脸色一沉。
“你我真的只能是敌人?”
他问得很认真,戚少商不由自主也答得肃穆。
“从你血洗连云寨、雷家庄那刻起,我们就注定是敌非友。”
顾惜朝忽然笑了。
仰天长笑。
“他们是你亲戚?”他爽落地问。
“不是。”戚少商庄重正色道。“可是情同手足。”
顾惜朝沉吟了一下,道:“人死不能复生。”
戚少商道:“这是句老话,”顿了一顿,又道:“老话还有一句。”
顾惜朝偏着头想了一想,冷笑道:“杀人者死?”
戚少商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峻笑:“正是这一句。”
顾惜朝并不愤怒,反倒笑道:“可你现在落在我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生杀大权全在我手。”
他扳住戚少商肩头,眼光看进他眸子,似要看透他的三魂七魄:“你要怎么办?”
戚少商眼白上已现出左六右七十三个红点,除了动弹不得他还能怎么办?
他不答话。
他在等。
他知道顾惜朝一问之后,一定会有话要说。
但顾惜朝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蓦然出手捏住戚少商的下颌,朝他喉咙里灌下一杯酒去。
酒味辛辣。
呛得毫无防备的戚少商一阵急咳。
顾惜朝拂袖把空杯重重一掷,冷冷道:“这杯不掺水的炮打灯滋味如何?敬酒不喝的结果,往往就是连罚酒都没得喝。”
他翻脸翻得快。
翻脸无情。
戚少商只想全身而退。
他偏要步步进逼。
不但步步紧逼,更先发制人、先声夺人。
楼下众人只听得二楼传来一声惊呼。
呼声既惊且怒,仿佛一记忽来的雷殛,劈在雷卷心头。
紧接着就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
韦鸭毛望一眼骤然变色的雷卷,斯斯文文地弹指笑道:“顾公子好急的性子。”
他弹指的样子很秀气,笑容很诡异,脸上的神情更是暧昧不明。
英绿荷一眼看到韦鸭毛的眼色,一怔之后立刻心领神会。
她再厚颜,也毕竟是个女子,不禁涨红了脸呵斥道:“你这张臭嘴,顾公子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那种人。”
韦鸭毛嘿声一笑:“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古已有之,又不是我才说出来的,你骂我做甚。我瞧你中意的那位顾公子对戚少商已是恨入骨髓,爱入膏肓,你还是趁早收了那份冤枉相思的好。”
他一面说,一面斜眼上上下下地看英绿荷。
他的看法是标准的色狼看法,那双好似要把人剥皮拆骨的眼光一路从英绿荷的胸看到腰,又从腰看到脸,末了笑眯眯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早对息城主情有独钟,否则必定对你动心。”
英绿荷一肚子的火,怒道:“谁要你这头猪动心了!“
韦鸭毛刷地变了一下脸色。
他的怒如浮光掠影。
他眼里依旧笑意盎然,眉间也不见怒气,只眼角抽了一抽,神色僵了一僵,才让人醒觉,他方才是怒了。
这个一团和祥的商人,竟连怒意也是阴恻恻的,带着点险。
“英姑娘何必生气,”他阴阴笑道:“你对顾公子一往情深,我对息城主也是相思刻骨,既然如此咱们就谁也别碍着谁。”
他说着,顺手点了息红泪的昏晕穴。
此际。
戚少商正值危机。
他的危是受辱之危。
息红泪亦身处险境。
她的险是失身之险。
一时间,雷卷只觉得百思皆空,万念俱灰。
这两种绝望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那双饱经人情世故的眼睛里,竟煞出一种叫人惊心动魄的锋芒!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恐怕韦鸭毛早就死了一千遍一万遍。
可惜眼光杀不了人,更煞不死滔天色胆。
韦鸭毛嘿嘿冷笑:“雷堂主你瞪我也没用,良宵苦短,恕我不奉陪了。”
他抱着息红泪便朝门口走去。
“放下红泪!”雷卷厉声怒喝。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愤怒得有点大声,大声得有些刻意。
韦鸭毛笑问:“凭什么?”
雷卷抬起眼,慢慢盯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动她,你死。”
此时此刻,这个冷沉的男子甚至已不再绝望。
就连绝望都已从他眼里消逝。
只余深邃。
深,深不可测。
邃,邃无边际。
他究竟是已失望到绝望,还是绝望到无望?
韦鸭毛明知道雷卷毫无动手之力,可仍被他幽深的目光盯得一阵气短,一阵怵然。
他止步,干笑:“你要怎么杀我?”
雷卷冷冷说出三个字。
只三字。
这三个字让韦鸭毛再也笑不出来。
——霹雳堂。
江南霹雳堂,向以火器成名。
据传霹雳雷火弹只要随手掷出,即可当者披靡,血肉横飞。若碰上擅使毒药的雷家“毒宗”好手,把无形剧毒喂在暗器上,只怕不用见血封喉,只需遇风便可夺人性命,简直防不胜防。
韦鸭毛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雷卷也姓雷。
雷卷不但姓雷,恐怕还是雷家高手里最难缠的一个。
片刻间,韦鸭毛的背脊上已被冷汗湿了一片。
“你不要虚张声势,”他恶狠狠道:“雷家的雷火弹虽然厉害,老字号温家的‘十三点’也不是江湖膏药,我不信你现在还能有丢出雷火弹的力气。”
雷卷淡淡道:“一丈三,够了。”
韦鸭毛怒笑:“我偏要赌你没这个气力。”
他距雷卷恰好一丈三尺,距门口也恰好一丈三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不信雷卷在身中十三点奇毒后,还能有力打出雷火弹。
——如果能发他早些时为何不发?
——这不是虚言恫吓又是什么?
——江湖跑老,胆子跑小,我岂可被他吓住?
韦鸭毛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
所以他转身。
这一转身,就惊了一个艳:
不是人。
而是枪。
枪艳。
枪尖很利、枪花很美、枪穗很红!
艳是这一枪的风情!
惊是韦鸭毛这刹那的思绪与这一枪的来处!
这一枪从天而降!
破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