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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往事如尘•旧时月色 ...

  •   戚少商头痛。
      痛得就象被斧一下下钺着。
      他们本已山穷水尽,在峰回路转、绝处逢生之际遇上这个煞星,就象一个将要渴死的人得了一杯酒,突然发现这杯酒原来是有毒的。
      情势甚至比这更糟。
      酒可以不喝,人却不可以不见。何况被这样一双亮如秋水的眼睛满怀怨毒地盯着,想装做没看到都不行。
      戚少商咬牙道:“顾惜朝,我们又见面了。”
      他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说这句话的时候额上挂下几绺头发,很有几分狠色。
      顾惜朝眉一扬,眼神冷得似手中的剑锋:“大哥别来无恙。”
      戚少商冷冷道:“碰上你,无恙也变有恙。”
      顾惜朝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大哥有恙,做兄弟的岂可独善其身。不知大哥因何烦恼?”
      “他的烦恼,纯属看人不准,自寻来的。”一直蜷在毛裘里未置一词的雷卷忽道。
      顾惜朝笑脸一寒。
      “我倒忘了义盖云天的雷堂主也在这儿,也好,待我打发了不相干的人再与你们慢慢叙旧。”他的勃然变色只是一瞬,下一瞬间便又恢复笑容。
      顾惜朝笑得很妖气,也很邪气。
      雷卷神色淡定,依然是微倦的冷。
      ——还带点酷。
      他的话也很冷酷:“背后杀人当面笑,难怪少商会入你的套。”
      闻言,顾惜朝双眉一轩。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白皙的脸上左右颊颏齐齐闪过两道青筋。
      眉心也同时有一道青气,朝天庭冲了一冲。
      他向来不受气。
      他只动气。
      现在他已动了杀机。
      他眉一扬,肩一动,就要出手。
      高鸡血喊了一声:“慢着!”
      顾惜朝偏转脸,剑脊一拍高鸡血,冷冷道:“高掌柜有何指教?”
      高鸡血苦着脸道:“这单子买卖我不做了,顾大当家放小的一马,就当彼此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顾惜朝笑笑:“来不及了。”
      他寒著脸、抿著唇,昂一昂首,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高鸡血眼里骇意更深,哀哀干嚎道:“顾大当家就把我们当一个屁一样放了吧。我上没老下没小,不能就这样断了高家香火。”说着,居然‘扑通’一声跪下,抱住顾惜朝裤脚。
      他的手指扣着顾惜朝的双腿,袖里突地伸出一对钢爪。
      爪很长。
      很利。
      这又长又利的爪抓向顾惜朝,快,准,且狠!
      他已拿住顾惜朝的腿,就算顾惜朝要杀他,也要付出一双腿的代价。
      鸡血鸭毛,兄弟同心。
      他出手,韦鸭毛也出手。
      他的兵器是一杆秤。
      高鸡血感觉韦鸭毛已扑到半空,只听身后‘霍’地一声响,秤杆破空刺来。
      他一怔,背门‘噗’一声,被秤杆穿透,一瞬间鲜血飞溅,痛彻心扉。
      他仰天痛呼,呼声未绝,喉头一甜,齿缝间突然被塞入一柄又薄又冷的剑。
      血泉于烛光中飞喷!
      顾惜朝拔出剑,一脚蹬飞高鸡血死不瞑目的尸身,笑道:“你只道他是你兄弟,却不知道我早就说服他投向朝廷。你身为老大消息不灵,孤陋寡闻,真是想不死也难。”
      韦鸭毛笑呵呵地附和道:“顾公子说的正是,知道得少本来是福气,可要做老大就不能知道得太少,否则难免下场可悲。”
      顾惜朝微微一笑:“你倒是会顺竿爬,不过…”他顿了顿,眼里猛然乍出凌人的杀意,“你不要以为可以揣摩我的心思。我出卖戚少商是身不由己,哪象你是为了荣华富贵。”
      “到底是人在江湖所以身不由己,还是身不由己所以人在江湖,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戚少商郁愤之情溢于言表,出言斥道。
      “大哥你不信我? ”顾惜朝伸手握住戚少商的手,忽地皱皱眉说了一句,“你身上的脂粉味好浓。”
      “你身上的血腥味更浓。”戚少商淡淡道,“还有冤魂厉鬼的索命味。”
      顾惜朝笑容一僵,抓住戚少商的手腕一翻,猛地把他打横抱起。
      戚少商大惊。
      雷卷失色。
      “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断喝。
      “叙旧。”
      顾惜朝笑道。

      雪仍不紧不慢地下着,丢絮扯棉般一层又一层覆盖着人世间。
      雪夜凄寂。
      这样的夜晚,最容易引人追忆往事。
      安顺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里,一灯如豆,映着窗边两个人。
      一个冷傲而俊秀的青年。
      一个年轻而沧桑的男子。
      青年仰脸望着天。
      天很苍。
      天外有飞雪漫天。
      天气很寒。
      这样看去,伫立的青年很有点单薄,很冷峻,亦很清秀。
      清秀得有点象女子。
      “我最近一直梦到旗亭酒肆把酒论剑之夜。”青年扬了扬秀刀般的眉,以一种深刻的眷念说,“你的剑法很好,好到连我都没信心可以杀得了你。”
      年轻却已沧桑的男子一笑,笑纹如剑,刻划出几许疲乏与无依;“那时候你就已经想杀我,你唱得好戏引我入毂,可笑我却还把你当作知己。”
      青年沉吟了一阵,道:“我不得已。”
      男子摇头:“不得已只是世人拿来替自己开脱的借口,人在江湖未必身不由己,至少比从未入过江湖的人由己得多了。”
      青年道:“你现在说这话,是因为你是戚少商,你已经有了势力、声望、实力,你哪里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苦楚。”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反问:“人在矮檐下,就一定得卖友求荣?不得不低头,就一定要出卖良知?”
      他问得凌厉。
      顾惜朝听得惊心。
      他瞳孔收缩,一时说不出话来。
      戚少商咄咄道:“你做错了事,杀错了人,尤口口声声身不由己,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心不由己?”
      顾惜朝脸色阴晴不定,忽红忽白,蓦地放声大笑。
      “心不由己!好一个心不由己!”他脸色冷峻,笑声狂傲,“戚大当家一言惊醒梦中人。只可惜外魔易断,心魔难除。我这心病只有你才医得了。”
      戚少商惊疑地抬头。
      顾惜朝一撩袍角,踏上一步,目光闪动:“如果我现在回头,你可还当我是你的朋友?”
      两人相距极近,这一步一跨,更近得气息相闻,发丝相绕,烛影摇曳下很有一种情切切意绵绵的纠缠。
      顾惜朝喝过酒,呼息里有酒气。
      戚少商没有喝酒,但却也有醉意。
      因这莫名的醉意,他一怔。
      只一怔。
      已回神。
      “不可能。”他说的语音十分平和:“你杀了朋友。”
      这句话以温厚和缓的声调说来,却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周转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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