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顾若央

2、02

　　02
　　我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卓然去做，我一直陪我姐住了一整周。

　　新年里医院也有过年的氛围，我把我从香港买给她的东西给她一样样拿出来，唯独没有衣服，衣服是我设计的剪裁的，都是孤品。

　　我拿给她，她这方面和以前一样，还是爱漂亮，换上新衣服就有了一点神采，我牵着她的手在医院的草坪上散步。

　　她被我牵着，很乖巧，我们很安静的走路。

　　这种机会难得，何钦尧在云海，我就不能时常过来看她，只能悄悄的来，否则何钦尧就会对我发火。

　　我理解他的立场，他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以德报怨，不计前嫌了。毕竟我有口吃的都是他从嘴里漏下来给我的，没有何钦尧，以我的智商和学历，我会没有工作，我姐也住不起高级的疗养医院。

　　这本就是我们的交换，很划算，我姐还不了的，我来还。

　　最近云海总是阴天，要下雨了，我的腿也开始疼，这是车祸遗留的老毛病，但是我显然很幸运，我只是膝盖受了伤，记性变差了许多，脑子里有一年的东西错乱无法罗列，但是它对我的生活构不成什么影响，不像和我一起出车祸的我姐，自那之后，就疯了。

　　膝盖疼的我夜里辗转反侧，所以我干脆打道回府，我的家也是何钦尧给我买的，但是装修布置非常的有人味儿，很温馨，我洗过热水澡，吃过止疼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空调的暖风和加湿器的双重作用更是令我昏昏欲睡，朦胧中，我开始做梦了。

　　又是那个梦，我梦见了我的初恋。

　　他一袭白衣，在校园文化节的舞台上，拉小提琴，我手撑着下巴，吃吃看他。

　　和每次梦见的都一样，他也抬眸，冲我微笑，眼光真是温柔似水。

　　可惜好梦不长久，我耳边传来一声轻哼。

　　“做什么美梦呢，这么高兴？”

　　这把声音足以令我那点困意一扫而空，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何钦尧抱着手臂，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他盯着我笑，倒是笑得让我有点发毛，我马上撑着坐起来，抬手搂住何钦尧的脖子，在那张唇上亲了亲：“梦见钱了，大把大把的钱。”

　　我的表情应该是太傻了，令何钦尧都有些无语：“你除了钱，还知道什么？”

　　我嘻嘻笑，听他数落我，我可不会跟他辩驳。

　　这很正常，何钦尧从生出来就是家财万贯，他怎么知道没钱的滋味。

　　我可就不一样了，我的生活经验一再提醒我，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我决心把上次挂他电话的事情蒙混过关，于是亲昵地抚摸他的后颈和剃的整齐干净的发尾：“饿不饿啊，回来早点说一声，我还可以给你煲点汤。”

　　“就你那厨艺。”何钦尧薄唇一撇，似乎很看不上。

　　不过他应该是很看得上我的身体，把我扛起来，就进了浴室。

　　小别胜新婚，何大少今天特别有力气，折腾的我几乎招架不住。我腿疼的格外厉害，只好用脸颊蹭一蹭对方的掌心，求饶到：“我累了，钦尧。用……行不行？”

　　“忍一忍。”

　　“忍不了了，我腿疼。”

　　“可以的，忍着。”

　　何钦尧不为所动。

　　那是当然的，有那么句至理名言，闲人把爱情当正事，忙人把爱情当消遣，况且我和何钦尧也不是爱情，何钦尧把我当消遣那是理所当然，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感受。

　　不过很能理解，立场调转，换我我也不在乎他什么感受。

　　何钦尧毫不留情，即便知道我最讨厌的姿势就是跪着，还是坚持这个对他而言方便又舒服的姿势，搞到最后我也懒得求饶了，整个人都懒得动了，忍着疼跪趴在浴缸里任他蹂、躏，眯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的喘气。

　　“你看。”

　　突然何钦尧的声音夹杂着湿气，从我耳边传来。

　　“啊？”

　　我回过神来，顺着何钦尧的手瞧过去，浴室里的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这电视是我非要装的，我怕洗澡的时候无聊，为了把这硕大超薄的液晶屏镶嵌进黑色鎏金大理石墙面里，当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现在那上面正在播八卦新闻，新闻的主播绘声绘色地播报着一则商界绯闻。

　　某实业家的千金和跨国公司CEO在斐济海滩边被拍，二人手牵手相谈甚欢。

　　视频拍的十分清晰，我不得不感叹这近五万块的东西它就是不一样，画质超清，照的何钦尧是唇红齿白，人模狗样。

　　主播长篇大论地介绍着两个人的身家背景。何钦尧的人生履历真是适合拿来被介绍，家世显赫，毕业于名牌大学，出国深造，不到三十，已经走上人生巅峰，当烂俗爱情小说的男主人公也够用了。

　　我看得怔怔，直到何钦尧贴着我的脸颊，淡淡说：“这地方还真挺漂亮的，我给你带了小礼物，作为回礼。”

　　“……”

　　“哦，顺便给你姐也准备了一份。”

　　我真不想变脸，千里送鹅毛还礼轻情意重呢，我送得这么投其所好，得到的就是这种恩将仇报。

　　但我的确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连逢场作戏挤出一抹笑都费劲，挤了半天，只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见我不搭腔，何钦尧腰上用了几分力，我这才在恍惚间回神，双膝发软，我只能腆着脸跟他撒娇：“钦尧，算我求你了。”

　　“你求我什么？”

　　我垂着头：“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何钦尧知道我在赔罪了，床上的赔罪嘛，就跟枕边风一样，总归格外有效果。

　　他这才大发慈悲，哼了声：“把腰抬高。”

　　我闭起眼睛，他是我非我都知道的，我确实应该感恩带德，我够有福气了，又可以享受金钱又可以享受美色。

　　我们彼此享受过后，何钦尧还在慢条斯理的洗澡，他这种时候进入了贤者时间，怎么看我怎么烦，这规律已经被我掌握，反正我也累了，既没有洁癖，更没有耐心，不可能像他那样，每次结束了还和刚开始一样慢吞吞如美人出浴，赶紧随便涮了涮自己，从浴室里告退，腰酸腿疼地爬回床上。

　　室内温度适宜，我很快再度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我来到了另一个梦境里，或者准确的说，那不是梦境，是真实的记忆。

　　因为我还深深记得那个下午，何钦尧坐在我对面，阳光照在他脸上。

　　那张俊脸面无表情：“你姐姐这是报应，没有人做错了事情可以轻易的翻篇，所以，她还不了的，你来替她还。”

　　“怎么还。”我盯着他，我怀着比任何时候都破釜沉舟的决绝，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

　　然后何钦尧薄唇一张一合：“就用你自己来还。”

　　我忍不住抬头，我都怀疑我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他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既然你们庄家人那么喜欢给我们何家人睡，那就随了你们的愿，你姐跟我爸睡过几天，你就陪我睡上几年，怎么样，这要求，是不是正合你心意。”

　　我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那一瞬间我什么奢望都破灭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最痛快的办法。

　　我盯着他那么微笑，心却完全沉了下去，然后我听见了我自己的声音。

　　我说：“好，如果这就能让你觉得还清了，可以。”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折辱，我觉得我不会接受，接受了也不可能习惯。

　　可事实就是我这种人的底线明显可以一再放低，三年过去了，我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我不知道这种劣根性是否为我所独有。

　　早上醒来，何钦尧已经走了，我打开窗，天气虽然放晴，但腿还隐隐作痛。

　　我深深呼气了一口新鲜空气，懒散地晒着太阳，盘算着，自己又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了。

　　真不错。

　　生理上的健忘真是一剂良药，我都有点要爱上自己的健忘了。让我心灵的创伤可以说是忽略不计，脸皮厚的始终犹如铜墙铁壁。

　　我来到衣柜旁边，打算翻找衣服，发现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礼盒，想起来这是何钦尧给我的小礼物。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瞧了瞧，是一枚漂亮的黑珍珠戒指，不是我一看它就和我尺寸不合，我真要大跌眼镜，不知道它的原主是谁，我非礼勿动，原模原样把它放在柜子上。

　　我又拿出一些伴手礼，来到公司。

　　公司不大，三年前刚开始创业时，只有我和卓然，不是卓然善于交际，朋友多，差点都要开不起来，起先算上我和他也一共才四个设计师，能做到今天的团队规模已经不易。

　　我把伴手礼分发给每个人，把好消息再一次当面分享给大家。

　　“在那样繁华的地带有那样好位置的展台，这是你们的努力加上我撞了大运。”

　　我在格子间中来回穿梭，激情发表我的演讲，外加臆想：“我觉得我们这么有才，这么有审美，再加持了努力和运气，我们能卖的，说不定以后做成国内一线品牌——”

　　卓然失笑，拍了拍我的背：“哎哎，醒醒。走，去办公室，有些正事和你谈谈。”

　　我梦做不成了，被他搂着肩，架着向办公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