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此情可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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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酒醉苏醒，非霄但觉头痛欲裂，双目微微睁开，阳光耀然刺目，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模糊人影坐在床榻边，素手抬起又落下，手拉长线，缝缝补补，嘴角噙着一抹娴静微笑，正是眉妩。
之间她手捏绣花针，臂上的璎珞流苏在清风中纷乱翻飞，随着她手中绣活那一抽一拉的动作挽出不同形状，广袖飞舞，整个人犹如一只穿梭在花间的彩蝶，遨游在清泉中的鱼，清澈剔透。
她的膝盖上，端端正正放着那张自己将名字写给她的浣花盏，而她，就将那图案一针一线的修在自己的衣袂之上，非霄二字，化作狷逸狂草，分毫不差。
眉妩一双黛眉轻弯，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上带着浅浅微笑，脸色苍白得与身上的衣物浑然一体，那样安静柔弱。
非霄半阖着眼睛，平静的注视着她，良久，轻轻咳嗽一声，睁开眼坐起身来，见那字已经绣成，开口问道：“你一夜没睡么？”
眉妩启唇笑道：“你醒啦。”满目柔情，关切殷殷，随即低眉将线头咬断，那一低首的温柔，连非霄亦动容。
非霄站起，嘴角尝到一丝咸涩，他不会知晓，那是身边女子绝望卑微的泪，他理了理衣衫，神容是惯有的冷漠，仿佛再大的喜悦与悲伤也激不起波澜，他将自己的一切哀愁掩饰得那么完美，可一切皆独自承受。
“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是时候该离开了。”非霄开口。
眉妩闻声侧了首去看他，却微微一怔。阳光自窗口晒进屋内，筛落斑驳光影，洒了他一身金灿，偶有几点碎光落进他点漆般的瞳仁，琉璃幻彩一般好看，像是一层淡淡轻烟，浮在眼前缥缈不定。
“可不可以不要走……”眉妩知道他迟早会离去，只是未曾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一向不善言谈的她是那样慌乱，“既然你的师妹选择了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你可不可以留下……”
非霄眸中清光渐渐黯淡，喉间逸出一丝隐痛，“我和小艾之间的事情，你……不会明白。”
房内静谧如夜，只剩一缕冰寒香气幽幽冥冥，倏入肺腑。
眉妩紧紧抿着唇，双颊更显苍白，半晌，缓声道：“走之前，不如听我奏一曲，权当是为你送别。”
非霄并未拒绝，眉妩便进内室取了绿绮古琴。
云朦山巅，天大地大，有瀑布飞流直下，倾银溅玉，“铮----”一声弦音划破长空，绿绮古琴在眉妩的纤纤素手下豁然苏醒，起先还是一阵一阵的风雨之声，渐渐越来越急、越来越高，何堪相离，苦负相思。
却原来，二人相望，心中的惆怅，却是一脉相承。
只可惜，眉妩恋慕着眼前人，可非霄心中，却心心念念另一个青衫女子，而那唤作蘅艾的青衫女子，不惜堕入魔道苦苦痴缠的，又是何人？
这世间，一爱未成，他爱已生，爱爱难圆。
非霄手中凤羽剑飞身出鞘，他反手一握，横划起手，恣意天成，剑招连绵，上善若水，剑音凌厉，琴音缠绵，映衬的天衣无缝。
非霄的剑锋利而刚猛，眉妩的琴娴雅而温柔。
有剑而无琴，剑不过是一件杀人利器，有琴而无剑，琴无非一声流水叹息。剑与琴这一刚一柔的完美结合，形象诠释出百炼钢和绕指柔的张力与内蕴，既耐人寻味又令人神往。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眉妩不禁轻喃出声，这般剑胆琴心，如此刚柔相济，任侠儒雅，眼前的男子何时方能领悟，忘却那把只可伤他的龙纹？
锦瑟九弦调，曲曲清瘦，声声婉转，奏出了谁的离愁别绪？
一唱，就是千年。
纵使心中有万千不舍，此时又能表露几分？眉妩指下速度渐缓，弦音也渐渐归于平和，犹如一场凄风冷雨逐渐退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细微雨滴，润物无声。
非霄抚摸着剑柄，归剑入鞘，他并非铁石心肠，眉妩的悉心照拂，柔暖情意，他岂会不知，转而想起久违的蘅艾，临走时那怨恨责怪的一眼，忽然就死了心，曾经互相信任，携手并肩，却一朝如同仇敌，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忽剌剌似大风尽，落英成泥碾作灰。
眉妩望着他，想起自己将他带回自己居住的小屋那一日的光景，起初，不过是想找些事情做，他受了伤，自己便去照顾，起初，只是如此而已，现今方才知道，这后来的一切，方才是开始……
“我送你下山去罢。”眉妩说着，缓缓低下头去，跟在非霄身后。
非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恍若经年，眉妩很想说些什么，可是离别在即，满腹相思却无从说起，她总是一个人的，世界这么大，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要走了……
她送他到山巅一侧，万丈悬崖之上，有银蛇盘旋般陡峭的山路，直通山下，非霄忽然伸手拂过眉妩的额角，“也许你该下山去看看，江南柳绿，大漠斜阳。”
“不，”眉妩唇角含笑，眼神甚至带着一丝丝明媚，“我就在云朦山巅，这样若是你想找到我的时候，便可以找到。”
非霄凝视着她，“我终是放心不下师妹她，你有千万年的寿命，也许……终有一日，你就会忘记我……”
“不，不会的……”眉妩星目微莹，神容依旧娴静，“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若是有一日，你的心因为她而疲惫，就回云朦山来吧。”
他怔忪良久，那一抹微笑淡的似幻影，他回过身去，御剑而起。
“也许……有一天，当我死心了，便会回来……”
清风拂面，天籁无声，风华流转。
眉妩眼角的泪，终于因着微笑而落下……
她许下等待的承诺，前路茫茫，她并不畏惧，因为早已习惯孤寂，如今心中有了一个人，也就多了相应的甜蜜和苦楚，也许她的等待注定无果，也许她看中的是更长远的幸福，待他心中再无牵绊，那一日，便会归来……
大风起兮，云雾缭绕，她望住他离开的方向，轻轻吟唱起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只叹一句，此情可待，不知是缘，还是孽……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此情可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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