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此情可待（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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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内伤不轻，快将药趁热服下吧。”那发如雪的女子轻轻袅袅地立着，将药碗放到非霄手中，温热适宜的药香氤氲，那一双眸在柔顺柳眉之下波澜不惊地笑着，明明是初见却仿佛让非霄有着熟识般的安心。
非霄眉目不动，却将药碗轻轻推开，他的凤羽剑此刻就静静横在他面前，那上面，有清晰可见的豁口，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三尺冰封利刃，眼中隽雅清柔尽数逝去，一抹冷淡无情满溢，凤羽剑乃神器，削铁如泥，世上唯有一把剑可在凤羽上留下这豁缺痕迹的，那便是蘅艾手中的龙纹……
原来相依相存的一对剑，如今却剑锋相向，双剑相击的那一声旷古难平的悲泣，至今环绕耳畔……
“小艾，这一千年来，你在魔界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往，为什么你会为了一个魔不惜与我决裂。”非霄呢喃出声，疲惫而痛心，手腕一转，连绵凌厉，拔剑而起，手指在白发女子脖颈间轻轻摩挲，看似略带怜惜，实则扣住她脖颈两处命脉穴位所在。
“你分明是妖，为何身上却没有妖气。”非霄的气息贴在那女子的耳畔，有些凉。
清风入室，流连不已，白发女子长长的发丝随风飞扬，流于非霄手畔，滑腻如水，衬得脸上皮肤愈发苍白，冰雪般脆弱，连同隐于雪白衣衫之下那副艳骨，仿若轻轻一触便会消融。“吾名眉妩，本是一尾雪白锦鲤，自从有了神识，便一直住在在云朦山巅的池中，后来修为渐增，便居于池畔木屋之中，说不清过了多少年，许是一千年，许是两千年……”
非霄松开手，若有所思地缓缓行开，萧萧肃肃，神清如冰玉，“既然你已成半仙之魄，我便留你性命。”
云朦山巅终年白雪皑皑，那一夜，风雪咆哮而来，非霄却走出屋去，怔忡立于风雪之中，神容却是寒潭般透骨的冰冷。
眉妩就倚靠在门楣上，静静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她看见那个男子高挑挺拔的背，修长的身躯，乌黑散下的头发。
儒雅沉静，风度不凡……
他伤的不轻，甚至无法支撑御剑离开的法力，不得不在云朦山上逗留了数月，虽然他从不肯服下她送上的药，可是眉妩却依旧每日熬药给他。
悠长岁月，自一同修炼的姐妹们都离开之后，她第一次遇见一个人，这是一个可以默默注视的男子，可以为他熬药，照顾他，不管他是否领情，漫长无尽头的生命中，她终于找到些事情做，便做的自得其乐……
眉妩尝试追问那男子的姓名，因为她在他的剑柄上看见一个“艾”字，她便去问他那是不是他的名字。
他愣了一瞬，轻轻摇头，取笔饱蘸了朱砂墨，一挽袖子在浣花盏上书写下狷逸狂草“非霄”二字。
她捧着字，欢欣不已，再抬首间，非霄已取了凤羽剑，一人徘徊檐下，手指不断拂过那道豁缺，流连怅惘……
“你的剑是很好的，砍出这道豁缺的剑更好些，是么？”眉妩走到他身畔这样问，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甚至未曾奢求能得到他的回复。
出乎意料的，一向沉默的非霄开口道：“那是一把叫做龙纹的剑，和我手中的凤羽本是一对，不过我如今方才明白，龙纹可伤凤羽，凤羽却伤不了龙纹，师傅所说的宿命，原是如此。”
眉妩隐在月色下看他，丝丝缕缕吸取着属于他的冰寒凛冽的气息。
蓦然，有泪凝结在他眼底，晶莹如冰。
姐妹们曾说过，男儿泪，不轻弹，这个叫做非霄的男子身为剑仙，武功绝世，却落得孑然风雪中，任风吹白衫，雪打背脊。
眉妩从未见过这么可怜的人。
世间不如意，原不只饥饱冷暖，纵是剑仙吸风饮露，纵横四海，仍不得展颜。
心莫名的柔软，伸手折下一枝傲雪寒梅，化为油纸伞，移步而出，含笑唤一声非霄，斜递油伞，为他遮去头顶风雪。
“也许有样东西可让你忘却忧愁。”眉妩将伞放到非霄手中，在屋檐下掀开木板，下有幽深地窖，眉妩纵身跳下，不出片刻，非霄但闻酒香浓郁氤氲，眉妩取出大大小小十几樽酒坛，展颜一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非霄与她一起靠着墙壁而坐，背山面水，眉妩举过了手中的酒杯，与面前人一道一饮而尽，望见非霄又将那出神的视线转回投向了天外。
她望着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小小心酸，借着三分酒意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进得了你的心。”
非霄闻言一滞，索性脸酒杯也丢下，捧了酒樽猛灌，倾泻而下的酒水，直直地顺着他的喉咙而下，灼烧般地滑进肠胃之中。他已分辨不清，自己脸上不断滑下的液体，是冰冷的酒，融化的雪，还是自己终于落下的泪。
灼热的感觉穿肠而过，昏聩了意识，麻痹了身体，却麻痹不了他一直想要麻痹的疼痛。非霄是真的但求一醉，醉倒了，就什么也不用顾及，什么都不用想，一切尽随醉酒而逝。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酒樽中的快意潇洒，有人求得，他非霄却求而不得。难道真的心意破碎如斯，入口尽是苦涩，连酒的滋味也无法尝尽了……
他开始笑，肆意的大笑，不断絮絮说着和蘅艾的种种，颠三倒四，那多年的相伴的日子，那时候，一切都清风朗月，一切都盎然……
她曾唤他一声“蘅艾师兄。”言笑晏晏的少女，调皮而灵动，还有慈祥和蔼的师傅，性子恬淡的小师妹蘅若，自妖怪杀死自己娘亲后，他在蓬莱山上寻或失而复得的温暖。
而如今，什么……都失去了……
那雪，落了一夜，非霄终于饮醉，眼神温暖，他解下外衫覆于眉妩的肩上，因醉酒而变得温热的胸膛为她挡去风雪，口中喃喃，“小艾，我会保护你……”
即便冻得瑟瑟发抖，他仍在笑，环臂与眉妩相依，快活天真如孩童。
眉妩从不畏惧风雪寒冷，可只有那一次，她方才知道何谓温暖。
她纤纤素手拂过陷入沉睡的非霄的脸颊，月华初上，清辉笼住他安恬眉眼，“非霄，千年来，我寄居于此，惰于修炼，不贪长生，无心正果，你一心寻找你的师妹，不惜泅渡孤寂千年，若她真的离开你，堕入魔道，若有一日，你的心因为她而疲惫，你可不可以，也偶尔想起我？”
非霄酒醉不醒，唇间梦呓呢喃，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眉妩仰起脸微笑，长发垂落身后，有泪顺着脸庞滑落下去，浸润薄透的衣料掠过肌肤，凉如冰绡，柔若春水。
十指纤纤，梳进他鬓间，顺势滑下，捉了他双手放在自己脸颊之上，柔软的唇覆上他的唇，轻轻吮吻，纠缠唇齿之间，努力将他的味道铭在心中，酒香甘甜，心伤凄凉……
有些男子，可一见而误终生……
夜未央，月如霜，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此情可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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