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杀破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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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今日天朗气清，你我二人何不去西山策马同游一番？”皇甫破军在阿仇的帐篷外如是说着，身穿一袭玄色长衣，腰佩斩月大刀，一头乌黑的亮发随意的束在脑后，见阿仇没有回话就直接掀帘而入，瞧见阿仇将头发束起了，罩上玄青色缎面的武官冠戴，正执着系冠的丝绦面露愁色，便上前去，动作熟稔的将大红色的系冠丝绦系于她的颌下，一边笑道：“贤弟至今都打不好这个结珞。”
阿仇怔怔打量着他，犹记得半月前，待自己伤好的大半，行走在周军营帐之中，众多将士都视她为绝世猛将，崇拜不已，她心底有默默的欢喜，仍旧不动声色，而那个唤作皇甫破军的男子，更是毫不犹豫的请求阿仇，希望他能留下，做周军一员参将，她答应了，不介意女扮男装的不便，不介意戎马生涯的危险，只是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高兴如孩童，从此就以贤弟称呼自己，心里，有一丝欢喜至疼痛的涟漪。
待皇甫破军为她系好丝绦，整理几下，再转回头看着阿仇的时候，她已收回了凝视的眼神，转而整理着身上的罩袍，手指抚过佩刀的刀鞘，分明就是个骁勇清朗的少年武官模样，目光依旧冽如寒潭深水，再无分毫温暖缱绻。
虽说名义是去西山纵马，亦不止是赏景同游，更重要的是立于高处观敌军之动向，此刻双方名义上是偃旗息鼓，实则都在补给兵力粮草，择日还要再战，因为破军和阿仇二人都携带了兵刃，夭矫不群的年少武将敛去锋芒，化作一高一矮两名青衫男子策马而去。西山云雾深处，两骑骏马一前一后奔驰向前，马蹄得得。马上之人二人皆走马观景，脸上浅露笑意，不无闲适喜悦之情。
待到了西山顶上，二人跳下马来，并肩远眺魏军营帐，蓦然发现其规模已遍布归行山下各个角落，肆无忌惮的张扬着自己的强大，正如同他们几日前送来的战书，要与周国一决死战，报七皇子被杀之仇。魏军营前挂上了崭新的大旗，图案是展开双翅的猎鹰，双目阴骘，俯冲掠夺的姿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阿仇坐在树荫之下，缓缓出声问道，“破军兄，为何你要从戎？”
和煦阳光洒下，皇甫破军坐在阿仇身畔，抬着头，绚烂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他周身洒落斑斑金影。“十年前，魏军曾踏破周国边防，长驱直入，将周国云州，靖州二地占据，并大肆烧杀抢掠，我幼时就与父母居于靖州林淮城外的稻香村，在那一役中父母皆被屠杀，唯独我上山砍柴，靠在山上打了个盹儿，待日落下山时，魏军已经撤离，这才逃过一劫……后来我便从了军，那年我才十五……”他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愤怒抑或伤悲，十年戎马，杀戮，血腥，早已镌进了他的骨血，过早领悟了生死的虚无，他却还是执意守护着自己的国土，再未曾有半刻安枕熟睡。
天外的晚霞，分外柔和，红黄两色融和交汇在一起，辨不出彼此，柔和闲适的镀一条优雅的弧线，阿仇望着他道，“怪不得你总是熬夜看兵书，放心吧，以后你睡着的时候，再不会有危险了，我们都有足堪保护这里的力量。”她拍拍自己的肩，“来，靠着我睡一会儿吧，你昨儿又通宵绘制地形图了。”
皇甫破军一愣，怔忡望着阿仇露出淡淡微笑的脸，清秀得如同女子的面容，又细致入微的关心自己，却是如此骁勇无匹的战将，得贤弟如此，真是欣慰，他也恍恍的对着阿仇笑，傻傻得，内心深处却真实涌上一波说不出的疼痛，不明就里。
他靠在阿仇的肩膀上，这样亲近而信任的距离，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他们相识起，阿仇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近地瞧他，容颜堪称俊逸，眉梢眼角都曾是哪里见过似的，起初他睡的并不踏实，紧攒着眉头，像是她的心上缠了丝线一般，他只轻轻一皱眉，她的心内便被揪的一阵痛……
阿仇抬手，一下下，极尽轻柔的抚平了他眉间的皱褶，伸直了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他的头慢慢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托住他绵软的手臂，抚过他布满老茧的粗糙掌心。这是一双曾仗刀而立，驰骋沙场，亦曾挥笔疾书匡国扶政的手，从籍籍无名一员小兵升为骠骑大将军，那是用这十年的心血所换来的。
军中的人都知道，这个男子曾拒绝了国君要将公主赐婚于他的上谕，他矢志守卫边境，要他再回京城，要么是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下葬，要么就是魏军签下合约，周魏两国再无战乱的凯旋。
此刻他就在阿仇的腿上睡的安详，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的休息过，这个硬朗如磐石的男子如今卸下了洒脱刚劲，握着她的掌心而眠，无助犹甚孩童。
阿仇也阖上眼，享受着自养父过世之后再未有过的安全感，他们都是曾历经过流离的孩子，彼此汲取着对方的温暖，这幅美丽的画面，永远地映刻在阿仇的脑海中，至死，都挥之不去……
几日后，周国宫廷得到皇甫破军传来的消息，边界战事渐缓，一时间，京城内，大肆庆祝起来，歌舞升平，繁华似锦。繁华的背面却暗藏危机，两国交战多年，旧怨甚重，再加之七皇子被杀，又添新仇，魏国终究是周国君臣心中的一根刺。
连月来，魏军皆一反常态，按兵不动，营帐数量也再未有任何变化，周国军师林宏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终有一日在晚膳时分击掌而起，大呼不妙，还没待旁人反应过来，就奔上西山去，待皇甫破军和阿仇策马追过去，只见远处魏军营地也正是晚膳时分，营帐外的各处空地缓缓腾起牛乳似的白色炊烟，那炊烟柔柔袅袅上扬，竟然将魏军笼罩在一边影影绰绰之中……
纵是阿仇新入兵营不久，也来这山上探查过多次，知道魏军之前煮食没有这么大的炊烟，也是心有疑惑，问便问林宏道：“军师，莫非魏军用了增兵减灶之法，暗中在此地驻扎更多兵力，却没有增加营帐，若不是临近寒冬，天黑的早了，他们如此大的炊烟我们还一时片刻发现不了呢。”
林宏缓缓点头，转而对皇甫破军道：“皇甫将军，我们尚且不知魏军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后撤三十里，驻扎进洛平城，那里怀抱地势而建，四周都是高山，又有高大城池，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先在哪里守城，再加急回报京城，请求援军。”
皇甫破军亦明白只能如此，三人彼此对望，略一点头，便齐齐上马直奔周营。是夜，周军撤进洛平城，请求援军的书函尚未来得及出城，他们的动向已被魏军所察觉。
那个薄雾迷蒙的清晨，曾笼着静谧清辉的洛平城外充满了铁骑飞奔之声，越来越近，城墙上的警卫奔波呼号，战鼓之声一阵强过一阵。未几，一种响彻云霄的鸣镝之声震撼了周军上下及城内平民的双耳，中军大帐中，皇甫破军面色一寒，旁边的参将赵广已疾呼出声，“是魏国国君亲临的鸣镝！！”
军师林宏冷哼一声，“魏国君主御驾亲征么，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说着就走出去命人加紧固防，亲率弓箭手上城布阵。
阿仇随着皇甫破军一同上城察看，视线尽头的归行山，到洛平城下，如此广袤的地域，皆被魏军所占据，乌压压的一片，那些大红色衣装的兵士，虽看不清面目，却都散发着悍勇肃杀之气，令人不容小觑。
无数刀枪剑戟的寒光在那个昏晦不明的清晨闪耀着，灼灼的亮，连一草一木都为之战栗，阿仇忽而笑出声来，肆意而张扬的，不知为何，她由衷的渴盼着下场厮杀一番，像是血液都沸腾起来一般的兴奋！
魏军战鼓忽然震天擂响，为首诸人中有一员大将厉声呼喝，大骂道：“人道是周军多么骁勇，原来皆是鼠辈，连个敢出城迎战的都没有，哈哈哈哈……”他的笑声犹荡出回音，人已经从马上重重跌下，猝然身亡，四周人大惊，军中一阵骚动，这才发现他身上多了一根漆黑长箭，贯穿胸口，而城墙上，有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瘦削男子，迎风飒飒，连甲胄都未穿，正手持青铜长弓笑的悠闲，饶是嘴角含笑，眼眸仍幽寒如冰刃，直指人心！
正是阿仇！
良久，阿仇拔剑出鞘，剑指苍天，周军顿时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叫好之声，无论兵将抑或百姓，皆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振臂高呼，誓死力阻魏军入城，人人眼中皆燃起一团火，破釜沉舟的炽烈！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杀破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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