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杀破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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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骠骑大将军皇甫破军此刻正率领大军正面迎敌，在洛水畔与魏军鏖战，他四周环绕着枪戟如林，喊杀声震天，淋漓鲜血飞溅，映上他寒光铁衣，他手中挥舞雁翎长枪，举止冷肃，动作挥洒矫健之极，眼中杀气如怒，看来已经惯于应对这等惨烈搏杀。
边界洛水之上，周魏两军人数相当，各有万余，此刻双方都略显疲态，战势一时胶着，如此十万火急之时，皇甫破军忽然远远望见魏军后方像是被撕开一条口子，伴随着魏军兵士的嘶嚎喊叫之声，有被砍的残碎的躯体飞起，再硬生生摔在地上。
周国军队中发出一阵欢呼，越战越勇，气势大盛，很快就战了上风，更有兵将凑上前来赞叹道：“将军安插细作在敌军营后发动奇袭的这一招，着实精妙，不知是哪员猛将？”
皇甫破军闻言惊诧，看着那跳上马突围而出的少年，一袭粗布麻衣已沾满了血迹，头发扎起，已显得十分凌乱，身躯瘦弱，可是面上那似有若无的笑意里却透着犀利寒芒，一路砍杀敌军，那嘴角的笑意就凝结的更加炽烈，犹如穿心暗箭，不痛，却让人惊惧。以他驰骋沙场十载，却从未见过这般狠厉的笑容，美得惊心，狠得动魄！
一支长箭凌空袭来，被皇甫破军横扫千军挡开，收回心神再投入到凌乱战局之中，他将那马上少年的模样在脑中仔细盘桓，终究记不起自己军中有这号人物，不由微微皱眉，再回头去寻，千军万马中，已再寻不到那瘦削的麻衣少年的踪影……
魏军之中阿仇穿梭自如，杀意正酣，飞泼而来鲜血使手中的朴刀有些打滑，她撕裂身上麻衣，将刀柄索性捆在手上，她的武功虽然高强，也曾蒙蘅艾指导切磋，可是毕竟只是擅长单打独斗，这样血腥混乱的战局，毕竟激起耗费心神，久而久之，开头的如虹气势渐渐衰退，手肘亦开始酸痛……
“快来人呐，敌军的细作在此，快杀了他，杀了他！”阿仇面前有三人在高台处大喊着，中间一人举剑便要跳下刺向阿仇，却被另外两人阻止。阿仇一挽缰绳，不逃不避，直直向喊叫的这三人冲去。
这年纪都不大，两个年岁略长得大约三十过半，一蓝衣，一紫衣，外罩皆是齐整戎装，看来身姿俊挺，下盘沉稳应该都是练家子，虽眉浓鼻挺，英武不凡，本该是上场厮杀的两员悍将，但二人却只极力护着中间年龄最小的少年将领，态度恭敬，不敢有半点闪失。那少年将领虽然也身着甲胄，披风曳地，腰间长剑镶金挂玉，显然官阶甚高，但双手净白，举止太过文雅，秀气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涉世未深的坦荡。
此刻他正欲摆脱身边的二人，大声呵斥着，态度蛮横，急于下场与阿仇拼斗一番。
阿仇突然恨起他那样的眼神，仗着有人保护下的肆无忌惮，丝毫不懂珍惜为何物，“以为有人保护我就碰不到你么，我倒要让你也了解一下孤单无依的滋味！”阿仇的声音可堪清脆，冰寒素净的脸上，那一双眸子被鲜血所映衬，竟是深不见底的血红！
少年将领的呵斥不由停住，怔忡望着阿仇唇边那一抹微笑，阴森诡谲，且身上只着了粗麻布衣，几乎为鲜血所浸透，整个人仿佛从幽冥而来的恶鬼，桀桀笑着掠夺万千生命。
那少年将领不禁轻颤，眼看着阿仇举刀杀来，由远到近，烟尘弥漫，连一路上的铁骑都不能阻止她的猛烈攻势，一时之间，四周流血浸透土地，分不清形状的残骸肺腑撒开，满地的泥泞粘腻。
少年将领再无暇多想，呼啸的凛冽杀气漫天扑来，他身边的两位参将亦挥舞兵刃上前去拼杀，犹不忘记对着那少年将领急急道：“快跑！快跑！”
阿仇那看似孱弱瘦削的身躯在两员彪悍参将的凶险杀招中处之泰然，极尽轻灵，疾如闪电，冷不防从地下尸身上抽起一只箭矢反手捅入那蓝衣参将的前胸，将箭簇没入他的心口，再稍一旋转，狠狠拔出，鲜血淋漓而下，那蓝衣参将心肺破裂，登时口吐鲜血，身子重重倒地，至死犹未瞑目。
阿仇俯身再取两只断箭，折下前端尖锐，挥手激射，袭向正逃跑的少年将领的背心，另一员紫衣参将瞧见，怒吼一声，“七殿下小心！”竟然一跃而起，用前胸去挡那两支冷箭，其中一只被他用兵刃挡飞，力劲犹未消退，斜行而上，划破了那一面写有‘魏’字的大旗，那张扬威武的大字，被生生划开一个口子，萎靡垂下。
另一支则刺穿那紫衣参将的胸口，视铠甲如无物，穿胸而过，刺在少年将领的小腿上，他吃痛到低，回头去看，才发现两名骁勇参将都已毙命，再看阿仇已经提刀逼近，竟然在军营角落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我乃魏国七皇子，若能放我归国，父皇定然愿以金山银山，高官厚禄相换！”
皇子，阿仇凝眉细想，隐约是在蘅艾送来的书本上读到过，那是国家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却怎么是在自己面前苟且偷生，跪地求饶的鼠辈？
“既然你值金山银山，那么就拿你拜祭我养父，求他老人家原谅你们践踏他的坟冢。”阿仇远眺着弥漫在雾霭之中的归行山巅，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一番话，吓的地上跪着的七皇子肝胆俱裂，又是一阵哭嚎。
“竟有人如此没有出息？”阿仇骇声大笑，此话一出，周围温度瞬间降低许多，七皇子再没来得及求饶，阿仇已手起刀落，一刀将他的头颅割下，再纵身跃上旗杆，从破裂的魏国大旗上割下一大块布来，将那头颅包裹了，单手提着上马，再次没入混战之中。
半空之上，有箭矢交错如雨，阿仇剧毒刚清，挥手击落诸多流箭之后，也有几支擦肩而过，蹭破皮肉，她但觉眼前泛起浑噩黑雾，四肢百骸皆痛楚不堪，纵身快马加鞭，她冲入周军驻扎的营帐范围，身下战马一下连中数箭，不支倒地而亡，阿仇也重重摔下马来，翻滚入身畔的一顶雪白军帐，其中氤氲着浓浓药香，有一耄耋老者倒地，手上仍执着一件布袍，缝补了一半，他面目慈祥，显然是周军随行郎中，胸口插着长箭，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阿仇眼前昏黑越来越重，周身无力，勉力匍匐过去，把包裹了魏国皇子的布包丢开一边，将浸透了鲜血的外衣脱去，嚼烂些药材敷上伤口止血，又取了死去老者手上的长袍给自己穿上，正想站起，剧痛忽地袭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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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近黄昏，一番腥风血雨的激战之后，天空依然是一碧如洗。
周军初战告捷，皇甫破军率军回到营中，有人上前来报，“皇甫将军，左郎中他……中了流箭而亡，我等在他的营帐中发现一可疑男子昏迷不醒，他未穿兵服，也没佩腰牌，样貌陌生，并不是我们军中的人，可是他身边有一颗人头，用魏军大旗包裹，烦请将军示下，我们该如何处理此人。”
皇甫破军蓦地想起乱军中驰骋的布衣少年，立即翻身下马，携两三亲信去察看，待他们几个看到阿仇的脸，已有青年将领张广惊呼出声，“皇甫将军，我认得他，他就是那个从后方杀入魏军的少年！”
皇甫破军颔首道，“的确是他，今日之战，此人功劳甚大。”
另一员中年将领李义打开包裹，细细打量那一尊血肉模糊的人头，竟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唤来皇甫破军，大喜过望道：“皇甫将军，你快来看，这莫不是……莫不是魏国前来督战副帅，七皇子金辰的首级！！”
皇甫破军一愣，上前细细去看，唇边绽出一抹喜悦微笑，“果真是金辰的首级！速速致捷报回京！君上知道此事，定然欣喜！”
那青年将领张广指着尚且昏迷的阿仇道：“此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襄助我军？”
周军军师林宏趋步上前，拈着胡须细细思量，道：“魏军驻扎归行山下，看中的就是背山面水，易守难攻，不易被偷袭，此人却能自后方而入，莫不是居住在归行山上的高人？”
军师林宏是周国国师穆天狼的弟子之一，国师只不过随意传授其兵法若干，此人便辅助皇甫军立下无数彪炳战功，那中年将领李义虽很是尊重军师，奈何向来心直口快，出声驳斥道：“这怎么可能，那归行山上陡峭之极，山石平滑如镜，我曾遣最有经验的兵士多次欲攀上之后自后方突围，都没能成功，这人瘦弱不堪，只是个娃娃，又怎么能攀上归行山去。”
皇甫破军若有所思，颔首道：“军师所说不无道理，初见时见他不过是粗布麻衣打扮，乡野村民的打扮，若是隐居在归行山脚的人，也不足为奇。各位若想知道答案，须得等这小兄弟苏醒才好，我们的郎中已死，要要烦劳各位去附近城镇去请郎中来医治他，我就留在这里照看他。”
众人领命退出帐篷去，皇甫破军独留帐内，看见自己肩部和手肘的铠甲均已破裂，就动手除下，袒露了上身，他原本就身躯高大，经年累月的厮杀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错落疤痕，饶是见惯了血腥厮杀，他的眼神却依旧淳善而澄澈，闪烁着坚定而执着的光芒。
他坐在阿仇身边，为他掩好被子，阿仇的双眼紧闭，眉心微蹙，皇甫破军不由拉起他的手腕，想为她号脉，他本不懂医术，这十年戎马，对于为自己号脉抓药，包扎伤口的生涯，他早已习惯。
在他覆上阿仇手腕的那一刻，阿仇从床上忽然坐起，眼中杀气大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扣住皇甫破军的脖颈，她的指甲划过他脖颈上的脉搏，感受着皮肤的温热，这个八尺多的昂扬男子，正望着自己，露出与周身斑驳可怖的伤疤全然不相称的清澈笑容，他正对自己说，“小兄弟，你终于醒了。”
阿仇愣住，这样奇妙的熟悉感刺痛了她的心神，良久，她颓然的收回了手，抱膝而坐，眼神却依旧戒备的死死盯住他。
皇甫破军为阿仇斟一碗热茶，缓缓道：“我是周国骠骑将军，皇甫破军，这里是我军的营帐，你现在很安全，请安心养伤。”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很好听。
“破军。”阿仇喃喃低语，念出他的名。
皇甫破军揉着后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爹说，生我的那一日，天上的破军星黯淡无光，就说我是破军星降世，为我取了这个名字，让小兄弟你见笑了。”
其实阿仇是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她望着他，看着他淡淡的微笑着，这个强壮刚直如铁壁铜墙的男子，竟有着那样清澄如孩童坚定眼神，完全没有被战火硝烟以及杀戮磨砺出的的疲倦与污浊。
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带着这样的疑窦，阿仇不着声色，不露痕迹的，在之后的岁月中，在这个伟岸男子的身边，静静的打量着他。
“我是阿仇……仇恨的仇……”
这，是她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杀破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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