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凤箫声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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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日安闲，白玉兰花开得奇好，朵朵清奇傲骨，林间花香馥郁氤氤。偶尔几瓣花蒂坠下，打在正坐于树下静修打坐的女子身上，那滟彤红色与雅洁白色交错，异常妖冶。
男子身着白袍，足点地而无声，亦不忍惊扰修道中人。眺目望去，她的眉心朱红显现，状如滴血。
他便喟声一叹，神色亦是清疏而高远，十指捏着胸间白玉珠子，近乎呢喃浅声道：“终于就快重见了……终于……”他折身离去。如来时那般声息俱无..
次日，晴光动影。渐有暖阳日照之象。辰时三刻，白露未晞，清浅的雾气迷蒙于平湖之上，嫋袅缓动，一阵寒气无端端从镂空花窗溢进屋内，鸾镜微打个寒颤，纱衣裙角微微被风吹起。稍刻，她起身，满眼含笑，眉心红印记，赫然显形。
她行至林间，手中尚是拿着那一柄油伞，良久，伞无声滑下。那春光打在她的身上，舒懒慵适，便是喜极，唤声道：“苦心修道，得获再世为人，我终于得尝夙愿。”
身后男子行近了，镜笙便侧身倚在他的身上，“从今以后，我们便可以永结同心了。”
男子白衣胜雪，瞳光湛湛，呢喃道：“是啊，永结同心，永结同心。“他半垂了头，”终于是可以永结同心，白发齐眉了。”言语间神色微微一动，鸾镜心中一喜，半娇半嗔。
“曾经，她也是这般对我说的……”他淡淡叙说道。
鸾镜心中一动，便是微愕，“她，她是谁啊？”
男子一笑，温润如玉，伸手接着一片落花，却是良久无语。
镜笙望眼而去，见他神色哀伤悯惜，于是浅浅笑出了声，手指轻轻拂过他手中的那朵本临凋敝的落花，霎那间再次绽放出鼎盛芬芳，她的嘴角噙了笑，道：“这样才好。”
男子转首凝望着她，漫不经心问道：“鸾镜，能否帮我一个忙？”
她微笑颔首，自然应允，满目期许望这他，却听他道：“能否将你的法术予我？”
鸾镜心里存了疑惑，笑意微凝，并非不愿，她只是不解。他修行已久，怎会对自己微薄法力看得上眼？只当他是讲笑罢了。
她的眼光瞟去，不经意间竟见那白玉珠子在他胸前鼓躁不已，发出各色光芒，她好奇心顿起，躬身凑了脸上去看着，便是听得那男子低头望着自己，缓声道：“唯有借了你的法术，方能救活她，望你成全。”
她一惊，方及抬眼，便见他手腕轻抬，摄出万钧力击中她，身子仿佛被缚住，半分亦动弹不得。
男子神色清冷，没有半分变化，手掌之间显出湛清团气，捏指如勾，直击入她的眉心。
鸾镜痛不能当，顿时泪流满面，只觉遍身皆是剜心刺骨的痛楚。她瞠目，眼睁睁看着他的两指缓缓伸入自己的眉心，再一寸寸，宛如抽丝剥茧般扯出眉心朱印。
他冰冷的手指，沾满她温热的血液，这样决绝而缓慢的姿势，仿佛要让她痛尽一生之痛。
她看着他，将那鲜血淋漓的朱印以冰心诀打入那玉珠，珠玉见红，瞬间迷离惑人。她听见他开口，从未有过的温柔口吻，道：“不日，你便可以重现三界，与我重聚了，到那时，我们必定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那珠玉似乎感知他所言所语，激荡难抑，渐渐觉醒。
鸾镜悲极反笑，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哀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双目低垂，大滴大滴的眼泪摔碎在地上，犹不甘心，颤声复再问一次，道：“当初，你救我，教我道术，为的就是今日？”
男子轻轻颔了颔首，从始至终未看鸾镜一眼，“我乃至阳之体，所修道术不能打入至阴玉珠里，否则否则将害她永世不得超身。”
鸾镜接口道，“因此，你才救我……利用我……”忆及自己，竟由着感激，相处，而对他动以一篇真心，不由吃吃讪笑，“自始至终，不过我一人是痴儿，如是而已。”心中几近郁怒难平。
玉珠越发耀眼，令人无法注目，鸾镜本是一介鬼魅，最见不得的，便是这光照，再加之如今法力尽数被收，又有光束照身，所照之处，渐渐焚化成一片烟骸。
昔日妙手绘兰花的云谦，今朝冷血夺朱印的男子，谁是她的良人？
生时，负她！逝时，亦负她。
遥遥想起，初见她，他眉目怜悯，挥手替她拂去足踝符咒，“你被锁魂符伤了身，若现在投胎，怕是不足以支撑过奈何桥。若你愿意，可在此林修行，我愿助你。”
他点朱入眉，蔼和关切道：“久为鬼魅，终是有亏。我予你朱砂聚灵一印，采尽天地灵气，你只待好好修行，不日即可成人。”
他情意切切，关怀体备道：“你不必怀仇，这样伤身，不如早日放下这怨灵。”
她缓步出林，身后他便道：“记得拿伞，惟恐被光束噬身，元神有亏。”
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曾看见？
这幽幽之怨，何以能解？
她信仙人之话，放下仇怨，只求许化身为人，与他长相厮守。鸾镜嘴角逸出凄凄苦楚，又怨作了谁？心内一阵纠结寒怆，此恨几时休？纵是怼愤难平，亦颓颓瘫软了身子，双眸黯然一片。然而，这般切骨的恨意，又怎能奈何？
那散跌地上油伞似有感灵般轻飞而起，罩在鸾镜头上，替她遮去大片骄阳。紧接着便是一道清瘦婉婉的身形落在她跟前，长衣当风，是一抹几欲飞去的影立于面前，清凉之意铺天盖地而来，背对着自己，远眺红尘来路，轻声道：“鸾镜，我让你归来，却害得你又多伤怀一次，抱歉。”
鸾镜一愕，喃喃唤了声：“蘅艾。”
蘅艾望住那男子，“你本是得道高人，然后便有化仙封神之福，难道要因为这玉珠魔灵而自毁前程吗？”声音里隐有愤怼。
他亦是吃了一惊，看着眼前这女子。乌发披被，清妙不可言，但觉那双眼眸中灵韵无限，心中镜般明澈，神情却万般坚毅，迟疑半晌才开口道：“仙人今日前来，可是为了缉拿我？”
“未必，若你肯将胸前魔灵缴出，那你仍如以前那般是个得道之人，我本也懒得管你。”蘅艾语罢，望着身后鸾镜，语气温和道：“今晚，我且送你去投胎转世，忘却前尘，重新来过，可好？”
鸾镜便怅然一笑，眼眸向下，凝视着自己檀色纥丝鹤羽纹锦牡丹拖曳华裾，那上面的朵朵牡丹是何时绣上的？自己却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是生前吧。
那日红妆锦地，自己也是妙眼含俏，洞房之内鸳鸯烛烧得通明火红，心里那般含羞带怯的娇喜，却陡然不防，喷出一口鲜血，心绞如针扎般的猝死，犹自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亦是如现在这般愤懑难平。
生前如此，死后却是还要走上一遭。
她思绪恍惚间，便见蘅艾挥剑斩出，轻灵婉游的身形，翩如惊鸿，剑音竟呼啸如龙吟一般，夹旁玉兰花蔫蔫垂了满地，男子犹自抵挡不得蘅艾的凌厉剑招，退败数步。
蘅艾俐落挥剑逼近，近在咫尺。他忙挥掌抵挡，罡气四射，周遭树木断裂，飞沙走石，他格挡着，却冷不防鸾镜趋步向前，自伞下而出，那缥缈的身形绕身一转，他胸间的珠玉已然落于她手。
鸾镜抬眼望去，那灼烁阳光打得她几近睁不开眼，身上片片肌肤宛如被生生刨剜般痛。
蘅艾见她将自己抛身在烈光之下，分明是半无想念了，不禁微微惋息，神色微微一暗，“鸾镜，你这又是何苦。”
鸾镜便是噙了一抹笑，用仅余的力气捏碎玉珠，那血红的珠子，化作朱砂般的碎末，暴晒在阳光之下，风一吹，便散了无影，她的身形亦如是，被噬出缕缕白烟。
自己却是感受不到疼痛了，那样心如死灰，投了胎又是何用？若是再遇见，若是再有这般孽缘，她反倒不愿再冒那个险了。往下瞧了去，自己的身子已化去了半个……
而他，眼神满含忧忡，颓然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鸾镜寸寸湮灭，惟余头颅时，见了此景，璀然一笑，媚如蕣华……
此生此世，寂灭如花。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凤箫声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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